"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在书中,我们随货币进行了一次穿越时间的旅行。从欧洲大陆流通的古罗马银币,到成为第一批银行家的意大利高利贷者;从五千年前流通的泥土“货币”,到今天银行外汇显示屏卜闪烁的数字,在人类社会的进步中,金融常常是背后的推手。罗斯柴尔德家族为什么能在滑铁卢战役中大赚一笔?文艺复兴的深层推动力是什么?中国和美国如何开始成为共同体?本书告诉我们,每个历史故事背后都有一条金融线索。透过弗格森的专业视角,许多为人熟知的历史事件被赋予新的意义,更清晰地成为金融史上的一座座里程碑,而金融的发展进程则构成一切历史背后最为本质的故事背景。 作者简介   尼尔·弗格森,英国最著名的历史学家之一。哈佛大学历史系教授,牛津大学耶稣学院高级研究员,同时也是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他是极少数能横跨学术界、金融界和媒体的专家之一。 货币崛起 目录 导言 第一章 货币与信贷:贪婪之梦   让我们想象一下一个没有货币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在过去100多年的时间里,无政府主义者,甚至那些极端的保守分子、宗教原教旨主义者和嬉皮士,他们曾经梦想拥有这样的一个世界。 没有货币的世界 超越贪婪的梦想 贵金属的价值 高利贷的后果 美第奇家族的崛起 银行的诞生 银行的演变 破产与成功的循环 第二章 债券市场:人性的奴役   在比尔·克林顿就任总统首个100天的早些时候,他的竞选班子成员詹姆斯·卡维尔曾说过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名言。 债券的“杀人执照” 债务如山 英国统一债券的成功 “金融波拿巴”罗斯柴尔德 罗斯柴尔德的第一桶金 统治国际金融市场 美国内战与债券市场 食利者的安乐死 通胀背后 通胀的政治与货币推手 债券牛市 没有货币的世界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让我们想象一下一个没有货币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在过去100多年的时间里,无政府主义者,甚至那些极端的保守分子、宗教原教旨主义者和嬉皮士,他们曾经梦想拥有这样的一个世界。按照马克思与恩格斯的说法,货币仅仅是资本家剥削的工具,取代了所有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即使连传统充满温情的家庭关系,也变成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正如马克思后来在《资本论》一书中所设法证明的那样,货币是商品化的劳动,剩余价值是雇佣工人创造的被资本家无偿占有的以满足其对剩余价值积累的贪得无厌的追求。这种观念依然在发挥着影响力。在20世纪70年代,欧洲一些共产党人仍然渴望一个没有货币的世界。   几年前,哥伦比亚奴卡克·马库土著民族意外地走出哥伦比亚瓜维亚雷河畔圣何塞的亚马孙热带雨林。他们是一个为时代所遗忘的部落,此前与世隔绝,生活主要靠捕猎和采摘野果。他们没有货币的概念,也没有未来的概念,在居住于城市附近的那些日子里,他们依靠国家的救济品生存。当被问及他们是否怀念丛林时,他们笑了。令这些曾经习惯于在单调乏味的奔波中寻找食物的土著感到惊讶的是,那些完美的陌生人给他们提供他们所需要的一切,并未要求他们予以回报。   然而人类学家的研究表明,与奴卡克·马库人相比,许多存活到近代的游牧狩猎部落并不平静。例如,居住在厄瓜多尔的希瓦罗人,近60%的男性死于暴力;巴西雅诺马马人的死亡数字将近40%。当两个原始部落群体偶然相遇的时候,他们为争夺稀缺资源(比如粮食和育龄妇女)发生冲突的可能性更大,而不是从事商业交换。游牧狩猎式的社会没有贸易,他们往往采取突袭。他们也没有储存食物的习惯,一旦找到食物他们就会吃掉。因此,他们不需要货币。 超越贪婪的梦想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事实上,也有比奴卡克·马库人更高级的社会没有货币。印加帝国—500年前南美洲存在的最先进的社会就没有货币,印加人是以欣赏的眼光来看待稀有金属的。他们认为黄金是“太阳的汗水”,白银是“月亮的眼泪”。在印加帝国,劳动被视为价值单位。此外,印加经济往往依赖的是严酷的中央计划和强迫劳动。然而,1532年,与哥伦布一样,一个去寻找新世界和可以货币化的贵金属的男子颠覆了印加帝国①。   弗朗西斯科·皮萨罗是一名曾在1502年左右跨过大西洋去寻宝的西班牙上校的私生子。皮萨罗领导的三次探险之旅,第一次是在1524年到秘鲁,这使皮萨罗成为首批穿过巴拿马地峡到达太平洋的欧洲人。他们到达的地区是不毛之地,粮食匮乏,所遇到的土著人对他们充满敌意。不过第二次探险中他们在通贝斯地区受到了欢迎,那里的居民把他们看做“太阳之子”,极力劝说他们留下来。皮萨罗在返回西班牙后,他“拓宽卡斯提尔帝国疆域”②、“担任秘鲁总督”的计划获得了西班牙王室的批准,于是,他拼凑了三艘船,组织了27匹马和180名士兵,配备了当时欧洲最新式的武器装备火枪和机械弩。第三次探险于1530年12月27日从巴拿马起航。征服者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实现他们的目标:与刚去世的印加皇帝瓦伊纳·卡帕克两个不和的儿子之一阿塔雅尔帕见面。阿塔雅尔帕贸然拒绝了瓦尔韦德要他皈依基督教的建议,并把《圣经》扔在地上。此后,他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西班牙人利用印加人对他们马匹的恐惧去消灭他的军队(印加人并不认识这种动物)。鉴于印加人的军队在数量上远多于征服者,这实际上是一场非常令人吃惊的政变。 阿塔雅尔帕不久就认识到皮萨罗真正在寻求的是什么,因此他设法通过黄金和白银赎回自己的人身自由。印加人在随后的几个月上交了13 420磅重的黄金和26 000磅重的纯银,但皮萨罗仍然决心处死他的俘虏,并于1533年8月公开将阿塔雅尔帕绞死。随着库斯科的陷落,印加帝国在西班牙人的掠夺狂欢中四分五裂,摇摇欲坠。尽管1536年发生了曾被视为傀儡的曼科·卡帕克领导的起义,但以新首都利马的建造为标志,西班牙的统治已稳步建立起来了。1572年,印加帝国正式解体。   皮萨罗本人生于暴力,也死于暴力。1541年,他在与其同伙争吵之后,在利马遇刺身亡。但是,他留给西班牙王室的遗产最终甚至超出了他自己的梦想。这个征服者一直受到埃尔多拉多传说的蛊惑—印第安在传说中被称为黄金之地。在皮萨罗的士兵称之为上秘鲁的地方,只有荒凉的山地与雾气,那些不习惯于高海拔地区生活的人,呼吸极为困难,但他们所发现的一切都极为宝贵。最高峰海拔4 824米的赛罗里科山—字面意思是“富山”的发现,成为关于货币的所有想法的最高体现:一个银矿山区。1545年,当一个名为狄耶哥·瓦帕的印第安人发现白银储量丰富的银矿之后,他改变了世界经济史。   印加人无法理解那些欧洲人对黄金和白银贪得无厌的欲望。“即使把安第斯山脉所有的积雪都变成黄金,他们仍然不满足。”曼科·卡帕克抱怨道。印加人无法明白的是,对皮萨罗和他的部下来说,白银不仅仅是闪闪发光的金属装饰物,它可以铸为货币,可以作为计算的单位,具有贮藏价值,也就是具有便捷的购买力。   为了开矿,西班牙人首先雇用附近村庄的居民。但是由于环境非常恶劣,从16世纪后期开始,西班牙人不得不引入强迫劳动制度,即从16个高地省份征召年龄在18至50岁的男子,每人一年要工作17周。矿工的死亡率极高,这不仅仅是因为不断接触到在提炼过程中产生的汞废气(即地面银矿被加工成汞合金化合物,经过水洗,然后通过加热燃烧还原出银)。矿井中的空气也有毒(现在依旧有毒)。矿工要下降到700英尺深的竖井中,经过长时间的挖掘,把装在麻袋里的矿石绑在背上,爬上爬下。因岩石的坠落砸死和致残达数百人。波托西山被称为“地狱之口,每年有众多矿工掉进去,为满足西班牙人的贪婪欲望而丧生”。有人把这些矿山称为“该死的地狱”,并指出“如果21个健康的印第安人星期一走进去,到星期六可能只有半数能一瘸一拐地出来”。1638年,奥古斯丁派修道士弗赖·安东尼·卡兰查写道:“每个在波托西铸造的比索,都有相应的10个印第安人死于矿山深处。”由于当地劳动力资源的枯竭,成千上万非洲奴隶被贩运到那里充当“人骡”(human mules)。即使在今天,赛罗里科山仍然有一些可怕的,令人窒息的竖井和隧道。   波托西成为被强迫去那里工作的矿工的死亡之地,也是西班牙突然暴富的地方。1556年至1783年,从“富山”提取的纯银达4.5万吨,随后这些纯银进入造币厂变成货币,并被运到塞维利亚。波托西尽管空气稀薄、气候恶劣,但迅速成为西班牙帝国的主要城市之一,其人口在顶峰时期达到16万~20万人(大大高于同期欧洲其他城市)。皮萨罗的征服让西班牙王室更为富有,这早已超越了贪婪的梦想。 贵金属的价值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按照传统的说法,货币是一种交换媒介,其好处在于消除低效率的易货交易;货币是一种计价单位,有利于估价和计算;货币具有贮藏价值,使经济贸易得以长期进行并超越地理距离。为了优化所有这些职能,货币的理想形式应该是有价值、负担得起、耐用、可兑换、便携和可靠的。金属如金、银和铜,由于符合这些标准的绝大部分,数千年来被视为货币的理想材料。已知的最早货币可以追溯到公元前600年,是考古学家在埃斐索斯的阿耳忒弥斯神庙发现的(在现在的土耳其伊兹密尔附近)。这些由小亚细亚的吕底亚人铸造的货币由金银混合而成,铸有狮子的头像,是雅典四德拉克马银币的前身。标准的银币背面铸有雅典娜女神的头像,正面铸有猫头鹰(是智慧女神雅典娜的原型)。到罗马时代,有三种由不同金属材质制作的硬币:奥里斯(金)、第纳里(银)和悉斯特提由斯(铜)—按照涉及到的金属的相对稀缺程度排列顺序;所有的货币都要一面铸有执政者的头像,另一面铸有传说中的罗马奠基人罗莫路和勒莫。这些硬币不是古代地中海唯一的货币,但它们显然是首次出现的货币之一。到公元前221年,中国的秦始皇开始统一铸造标准化的青铜钱币,这些圆形方孔的货币通常标明自身的重量(例如半两,大约是半盎司)。   罗马的铸币制度要比罗马帝国本身延续的时间长。当时罗马仍然用法兰克国王(768~814年)查理大帝时代的第纳里银币估价。困难的是,到800年查理曼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时,西欧白银长期短缺。伊斯兰帝国统治的南地中海以及近东地区更发达的商业中心对货币的需求更大。因此,落后的欧洲贵金属流失严重。查理大帝时代的第纳里银币极为稀缺,24个第纳里银币就可以购买加洛林王朝的一头牛。在欧洲一些地方,胡椒和松鼠皮代替了货币;动产意味着土地,而不是货币。对于这个问题,欧洲人寻求两种方法去解决。他们可以出口劳动和货物,用奴隶和木材换取巴格达白银,或从非洲换回科尔多瓦和开罗的黄金;也可以通过对穆斯林世界发动战争,掠夺贵金属。十字军东征像随后的征服活动一样,是为了使异教徒改信基督教,也是为了缓解许多欧洲国家的货币短缺情况。   十字军东征花费昂贵,回报却不大。为了解决货币的困难,中世纪和早期的现代政府均未能找到解决经济学家们所谓的“小钱中的大问题”的途径,难点在于如何在不同金属制成的货币之间建立稳定的关系,这也就意味着更小面额的货币经常会短缺,也面临着币值贬值和品质降低的情况。在波托西和新世界的其他地方,征服者们发现了丰富的白银(尤其是在墨西哥的萨卡特卡斯),西班牙征服者似乎因此已经打破了百年历史的制约。最初的受益人当然是赞助此次征服活动的卡斯提尔国王。这支船队曾经达到100艘船的规模,每年要跨越大西洋运载170吨的白银,然后停靠在西班牙的塞维利亚。所有收入的1/5归王室,在16世纪后期占王室高峰期总支出的44%。西班牙的新财富刺激了整个欧洲大陆。西班牙的古银币“八里尔银币”(piece of eight)成为世界上第一种真正的全球性货币,不仅资助了旷日持久的西班牙在欧洲的战争,而且还迅速扩大了欧洲与亚洲的贸易。   然而,新世界所有的白银并不能平息荷兰共和国的叛逆,不能使英格兰从西班牙王室获得安全保证,也无法把西班牙从不可阻挡的经济衰退和帝国衰落中挽救出来。和点石成金的麦达斯国王、16世纪西班牙国王查尔斯五世和菲利普二世一样,发现充沛的贵金属与其说是上天的恩赐,不如说更像是上天的惩罚。原因何在?他们采掘如此多的白银来支付其征服战争的费用,导致金属本身价值急剧贬值,也就是说白银的购买力降低了。这场所谓的“价格革命”,从16世纪40年代到17世纪40年代,影响范围覆盖整个欧洲。300年没有表现出持续上升趋势的粮食费用显著上升。英国(我们拥有这个国家最全面的价格数据)的生活费用在此期间增长了7倍。虽然按照今天的标准(每年平均约为2%)来看,通货膨胀率并不高,但根据中世纪的标准而言,面包的价格发生了革命性的增长。在西班牙,充足的白银也充当了“资源诅咒”的角色,和今天拥有丰富石油的沙特阿拉伯、尼日利亚、伊朗、俄罗斯和委内瑞拉一样,缺少生产性经营活动动力,同时加强了独裁者的“寻租”,而牺牲了民主制度。   西班牙人一直末理解的是,贵金属的价值不是绝对的。货币是别人愿意给你的唯一的价值。货币供给的增加尽管可以让垄断货币发行量的政府富有,但并不会使一个社会更富裕。在同等条件下,它只会使物价走高。   事实上,除了历史的偶然性,货币在西方人的思维中长期等同于金属并没有任何理由。大约在5 000年前,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人们用泥版记录交易,涉及大麦、羊毛或白银等金属。当然,银制的银环、银块或银片充当了货币(如同粮食),但泥版在充当货币角色时与其一样重要,而且有可能更重要。如今留存的许多泥版提醒我们,当人类第一次开始书面记录他们的活动时,他们这样做不是在写历史、诗歌或哲学,而是在做生意。对这种古老的金融工具,我们无法不怀以敬畏之情。虽然这些泥版是泥土制成的,但它们要比在波托西铸币厂铸造的银币历经岁月冲刷的时间更长。其中一块保存完好的泥版(出土于今天的伊拉克),可以追溯到阿米蒂塔纳国王统治时期(公元前1683年至公元前1647年),它指出了持票人在收获季节应领取的具体粮食数额。另一块泥版记载了阿米萨杜克国王的命令,要求在结束旅程之后给予持票人一定数量的白银。   我们也许很熟悉这些基本的概念,因为现代纸币发挥着同样的功能,只不过纸币是纸做的,而不是泥土。英格兰银行发行的任何一张10英镑的纸币上都印着那句神奇的话—“兹承诺付总额为……(英镑)给持有人”。钞票(起源于7世纪的中国)是一张张没有内在价值的纸,它们只是承诺支付(因此最初在西方被指定为“本票”),就像4 000年前古巴比伦的泥版。10美元的背面印有“我们信仰上帝”,但是,当你接受这些付款时,你要相信的那个人是钞票正面这名男子(美国第一任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的继任者—在编写本书时恰好是前高盛首席执行官亨利·保尔森。当美国人以自己的货物或劳动来赚取美元时,他实际上是相信保尔森(以及暗中的美联储主席伯南克)不会再犯西班牙人的错误,而不是仅仅印刷更多的钞票。   今天,尽管美元的购买力在过去50年里已经下降了很多,我们仍然或多或少满足于纸币,更不用提几乎都是由垃圾铸成的货币。这些货币都不具有储存价值。更令人惊讶的是,我们很满足于我们甚至不能看到的货币。今天的电子货币没有物理化,它可以从我们的雇主,流向我们的银行账户,再转向我们最喜欢的零售商店。正是这种“虚拟”货币主导了经济学家所谓的货币供给。普通美国人手头持有的现金仅占货币量度,也就是被称为M2货币的11%。今天大多数货币无形化的特点,也许是货币真实本质的最好证明。那些西班牙征服者不明白的是,货币实际上就是一个信任问题,甚至是一种信仰:信任体现于为我们支付薪水上,信任体现于货币的发行中,即个人使用或者机构兑现支票或转让支票。货币不是金属,而是一种记名信托。无论是以白银或者泥版作为货币,还是纸币,或出现在液晶显示器上的虚拟货币,都没有多大的问题。从马尔代夫的贝壳到太平洋雅普岛圆盘巨石,什么都可以充当货币。现在看来,在这个电子时代,没有任何东西不可以充当货币。   货币明确了贷款人与借款人之间的关系。让我们再次审视这些美索不达米亚泥版。这些泥版显然是贷款人保留下来的(通常是在一个密封的陶土容器中),每一次交易都被记录在册,以记录借款人还款数额和还款日期。古巴比伦的贷款制度显然相当复杂。债务可以转让(“付给持票人”,而不是指定债权人),泥版收据或汇票签给在皇宫或庙宇存入粮食或其他商品的人;借款人要支付利息(这个概念可能起源于畜群的自然增长),利率往往高达20%。从汉穆拉比时代(公元前1792年至公元前1750年)起,数学的应用预示着复利这类工具有可能应用于长期贷款。但所有这一切都建立在借款人还款承诺的根本信誉基础之上(并非巧合的是,英语中的“信用”一词就来源于拉丁美洲的“我相信”)。债务人可能获得一定期限延缓偿还,正如《汉穆拉比法典》条文规定,债务每隔3年可以得到减免,但这似乎并不能阻止私人和公众贷款人通过活动把债权追讨回来。与此相反,从长期发展趋势来看,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私人金融业务在扩大。到公元前6世纪,巴比伦的埃吉布家族已成为强势的地主和贷款人,其商业活动远至乌鲁克南部和波斯以东。那一时期留存下来的成千上万泥版表明,当时有为数众多的人曾向埃吉布家族借款。埃吉布家族5代人的繁荣史表明他们通常靠收债为生。   倘若说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已发明信用,这并不十分确切。大多数巴比伦人贷款很简单,他们只是从王室或宗教寺院借贷,后面讨论的现代意义上的信贷并未建立起来。然而,这是一个重要的开端。没有借贷的基础,我们这个世界的经济几乎就不能腾飞。没有日益扩张的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关系网,当今的全球经济将停滞不前。有首著名的歌曲写道,货币并不能使地球旋转,恰恰相反,货币令人吃惊地让人员、货物和服务融入世界各地。   货币的崛起场面始终蓬勃壮观,而引人注意的是扎根于这个世界的信贷观念是多么落伍,多么不合时宜。 高利贷的后果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13世纪早期,意大利北部地区处于四分五裂状态,多个城邦彼此争斗不休。数字体系(i,ii,iii,iv……)是已不复存在的罗马帝国的众多遗迹之一。它不适合复杂的数学计算,更不用说满足商业的需要。这一难题在比萨更显突出,那里的商人不得不对7种不同形式的流通货币进行烦琐的计算。相比之下,与过去查理大帝时代一样,无论是阿巴斯哈里发帝国还是中国宋代,东方世界的经济生活更为先进。为了开发现代金融,欧洲需要改变现状。在这方面,被人称为“比萨的列昂纳多”的年轻数学家斐波那契起了关键作用。   年轻的斐波那契是总部设在如今的阿尔及利亚贝贾亚的比萨海关官员的儿子,他自己沉浸于所谓的结合了印度和阿拉伯方法的数学“印度法”研究。他引入的这些方法使得欧洲人的计算方式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如今,斐波那契最广为人知的是斐波那契数列①(0,1,1 ,2,3,5,8,13,21……),这个数列从第三项开始,每一项都等于前两项之和。随着数列项数的增加,前一项与后一项之比越来越逼近“黄金分割”。这种模式反映了在自然世界中发现的某些重复现象(例如蕨类植物和海洋贝壳的分形几何学)。1202年,斐波那契撰写了《珠算原理》一书。在这本开创性的著作中,斐波那契数列只是他引入欧洲的众多东方数学思想中的一部分,读者可以在书中找到分数的解释以及现值的概念(今天的贴现值是未来的收入流)。最重要的是,斐波那契引入了阿拉伯数字。他不仅把十进制介绍到欧洲,使得各种计算远比用罗马数字容易得多,他还指明如何把它应用于商业记账、货币兑换,尤为重要的是应用在利息计算方面。值得注意的是,《珠算原理》中的许多例子借助一些商品如皮革、辣椒、奶酪、油和香料等来表达,因而显得更生动。这使数学开始应用在赚钱方面,特别是应用在贷款方面。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一人贷款给某商家100英镑,每月每英镑收取利息4第纳里,他每年获得回报30英镑。我们必须计算本金的减少及上述30英镑的利润。我们要知道需要多少年、多少月、多少天和多长时间把钱收回……   意大利商业中心(诸如斐波那契的家乡比萨、佛罗伦萨及周边地区)是滋生金融种子的肥沃土壤,而威尼斯比其他地方更容易受到东方的影响,因而成为欧洲的伟大贷款实验室。西方文学中描述的最有名的放贷事件发生在威尼斯并非偶然。《威尼斯商人》的故事精辟地阐明了数百年来妨碍斐波那契数列理论转化为有效的金融实践的障碍。这些障碍不是经济,亦非政治,这些障碍是文化。   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是根据14世纪意大利一本名为《笨蛋》的小说改编成的(这本书收集了许多故事和逸事,是作家乔万尼·菲奥伦蒂诺1378年写的),讲述了一个嫁给正直的青年绅士的富家女儿的故事。威尼斯商人安东尼奥为了帮助好友巴萨尼奥成婚,向犹太人夏洛克借了3 000金币高利贷。夏洛克因为安东尼奥借给别人钱不要利息,影响了他的生意,又侮辱过他,所以借机报复,在借约上声称3个月期满还不上钱,就从安东尼奥身上割下一磅肉抵债。安东尼奥因船失事,不能如期还钱,夏洛克就提起公诉,要安东尼奥履行借约。正如夏洛克所言,安东尼奥是一个“好”人,意思并不是特指品质方面,而是指他有“足够”的信用。夏洛克指出,借钱给商人(或他们的朋友)是有风险的。安东尼奥的船只散布在世界各地,但他的财产还有些问题:那些船只不过是几块木板钉起来的,水手也不过是些血肉之躯,岸上有老鼠,水里有老鼠,陆上有强盗,海上有海盗,还有风浪、礁石各种危险。   正因为如此,任何放贷者借钱给商人,比如航海远行一段时间的商人,都需要得到应有的补偿。我们通常会要求补偿“利息”,即偿还贷款的总额要超出所借款项或“本金”。如果金融家放贷给商人,不能通过某种方式为其资金获得风险回报,仰仗于海外贸易的威尼斯就不可能发生这样的故事。   但是,如果安东尼奥不能履行其还债义务,夏洛克真的从他身上割下“一磅肉”,这样做事实上会造成安东尼奥的死亡。为什么夏洛克会变成这样一个恶棍?其实,夏洛克只是历史上众多放债者之一,而放债这一行当又往往被少数族裔所把持。在莎士比亚的时代,犹太人在威尼斯已提供商业信贷近一个世纪。他们坐在桌子后面的长凳上,开展业务。但是,他们不得不生活在远离城市中心的被隔离的犹太居民区。   威尼斯商人如果想借钱的话,为什么不得不找犹太人?因为对基督徒来说,通过放贷去收取利息是一种罪过。1179年,拉特兰第三届大公会议规定,高利贷者,也就是借钱生息者要被逐出教会。1311年至1312年,即使探讨高利贷是不是一种罪过,也会被维也纳大公会议视为异端邪说而受到谴责。基督教高利贷者只有给教会补偿才能埋在圣地。这些高利贷者尤其为成立于1206年和1216 年(数学家斐波那契的拉丁文代表著作《珠算原理》刚出版)的方济各会与多明尼教派所憎恨。我们不应低估这种禁忌的影响力,尽管它在莎士比亚的时代无疑已经受到削弱。   在佛罗伦萨的大教堂,有一幅米开朗琪罗创作的壁画《但丁和“神曲”》,描述的是佛罗伦萨伟大的诗人但丁举着他的新书《神曲》。但丁在他光彩夺目的杰作中,专有一部分描写高利贷者。但丁把他们放在了第七层地狱:   他们的双眼迸发出他们的痛楚;   他们用双手扑打这里,扑打那里,   时而抵挡烈焰,时而抵挡灼热的沙地。   夏日里的狗儿所做的动作也与他们不差分毫,   一旦被跳蚤或苍蝇或牛虻所叮咬,   狗儿也会这样抵挡,时而用嘴,时而用脚。   尽管我把目光投向某些人的面孔,   却辨认不出任何人,   因为酷毒的火雨在纷纷落下,烧灼他们,   但我发现:每个人都有一个钱袋挂在脖颈,   每个钱袋都有某种颜色和某种花纹,   他们似乎都在把各自的钱袋一味地看个不停。   犹太人也不允许放贷收取利息,但在《旧约圣经·申命记》中有一个便利的回避条款:“借给外邦人可以获利,只是借给你弟兄不可取利。”换句话说,犹太人可以合法地放贷给基督徒,而不能放贷给犹太人,但这样做的代价就是遭到社会排斥。   1492年,犹太人被逐出西班牙。根据1497年的一项法令,犹太人不是被迫皈依基督教,就是逃往奥斯曼帝国去寻求避难。他们随后在君士坦丁堡和其他奥斯曼港口与威尼斯建立了贸易关系。犹太人出现在威尼斯的时间可以追溯到1509年,当时生活在梅斯特的犹太人为了逃离康布雷联盟战争而来到那里。最初,威尼斯市政府不愿意接受难民,但它很快就发现,这些犹太人是有效的资金和金融服务的来源,因为可以向他们征税以及借款。1516年,威尼斯当局要求所有犹太人必须到一个指定区域内居住,这个区域位于一家老铸铁厂,这就是后来人们熟悉的犹太居民区。这些犹太人每天晚上以及在基督教节日时只能待在那里。那些在威尼斯居住有两个多星期的犹太人,要穿背部印有“O”的黄色衣服或者戴黄色(后来是大红)的帽子或头巾。居住仅限于许可的规定期限内,每5年要重续许可。1541年,威尼斯当局与一些来自罗马尼亚的犹太人达成类似协议,这些犹太人被安排在另一块聚居区。到1590年,威尼斯大约有2 500名犹太人。犹太聚居区的建筑物有七层楼高,目的是为新来者提供住宿。   在整个16世纪,威尼斯犹太人的地位仍然是卑微的、脆弱的。1537年,当威尼斯和奥斯曼帝国之间的战争爆发时,威尼斯参议院下令扣押“土耳其人、犹太人和其他土耳其臣民”的财产。1570年至1573年之间的另一场战争导致所有犹太人被捕,他们的财产被没收,但后来战争结束以后,这些犹太人被释放,其资产被返还。为了避免这种经历再出现,犹太人请求威尼斯政府,在未来的任何战争中允许他们是自由的。幸运的是,他们的谈判代表丹尼尔·罗德里奥,一个具有西班牙血统的犹太商人,被证明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谈判家。1589年,他成功地获得许可,所有的犹太人被准许获得威尼斯臣民的地位,允许他们从事地中海东部的贸易活动,并允许他们公开进行宗教活动。然而,一些重要的限制依然存在。犹太人不准加入同业公会或从事零售贸易。此后对他们从事金融活动也进行了限制,而对他们的许可在公布18个月后被撤销。当时,犹太人作为公民要比威尼斯法院的夏洛克拥有更多的成功机会。例如,1623年,莱昂·沃尔特拉起诉安东尼奥·达拉·多纳,因为此前一名骑士曾向沃尔特拉借了某些物品并由多纳担保,然后这名骑士“消失”了。在1636~1637年,一桩涉及贿赂法官的丑闻牵涉到一些犹太人,犹太人似乎再次面临被驱逐出境的威胁。   夏洛克的故事尽管是虚构的,但并未完全脱离威尼斯的现实生活。事实上,莎士比亚的剧本相当准确地描绘出早期信贷的三个关键要点:在处于萌芽阶段的信贷市场,放贷人索取过高利率的权利;法院在解决金融争端时不诉诸暴力的重要性;人数较少的债权人在面对人数居多的充满敌意的债务人的强烈反击时,往往处于劣势地位。当然,夏洛克最终失败了。虽然法院确认他有权坚持索取那一磅肉的权利,但法律禁止他从安东尼奥身上割肉时流出一滴血(合约上只写了一磅肉,却没有答应给夏洛克任何一滴血)。而且,因为夏洛克是犹太人,法律规定如果造成货物损失和基督徒的死亡,就要用他的性命及财产来补偿。夏洛克只好答应,并遵依判决,改信基督教。故事中每个人都过着幸福的生活,除了夏洛克。   《威尼斯商人》就经济学以及反犹太主义提出了深刻的问题:当债权人属于不受欢迎的少数族裔时,为什么债务人总是不履行他们对债权人的还款承诺?为什么夏洛克们总是输掉官司?   放高利贷者,总是与他们“捕食”的对象—穷人形影相伴。他们活跃在东非一带,但是要了解原始资金贷款的运作,其实没有必要非去发展中国家。据英国贸易和工业部2007年的报告显示,在英国,约有16.5万家庭使用非法贷款,借款总额每年高达4 000万英镑,而偿还的金额是借款金额的3倍。一个放债人,不论其种族,为什么几乎总是不受欢迎?要想了解其中缘由,您需要做的就是去访问我的家乡—英国格拉斯哥,这座城市的东部一直是滋生高利贷的肥沃土壤。在格拉斯哥的谢特尔斯顿等地区,也就是我祖父母生活的地方,映入你眼帘的是被废弃的房屋的钢制百叶窗和上面有各种涂鸦的巴士收容所。谢特尔斯顿地区的经济生活曾经围绕着博伊德炼铁厂工人的工资袋而运转,现在则围绕着打入失业者邮局账户的失业金而运转。谢特尔斯顿地区的男性预期寿命是64岁左右,与英国人的平均寿命相差不到13年,而这意味着这里的新生男婴没有足够长的时间来积蓄他的养老金。   格拉斯哥的这些贫困地区是高利贷理想的活动场所。在格拉斯哥希林登地区,20年来,杰拉尔德·劳是放高利贷的头号人物。他把佩斯利西大街商船上的酒吧作为办公室,尽管他本人是一个戒酒主义者,但他大多数时间都在那里工作。他的工作流程很简单。借款人把他们的福利册或邮政局现金卡交给杰拉尔德·劳,以换取贷款,而杰拉尔德·劳在他的贷款册上记录贷款条件。当贷款到期时,杰拉尔德·劳会迫不及待地收取他的利息,并将现金卡还回借款人。贷款册本身很粗糙,是一本随意编写的交易记录汇编,只记有贷款人的姓名和绰号以及交易规模,比如“贝尔德15”,“基波100”,“贝纳德特150”,“威卡夫1 210”。杰拉尔德·劳向他的客户收取的标准利息率令人惊讶—每周为25%。通常情况下,如果借款10英镑,一个星期后要偿还12.50英镑(本金加利息)。然而杰拉尔德·劳的客户往往不能按时还款—这其实不足为奇。该地区有些人一天只挣5.90英镑,因此他们借款更多。很快一些客户欠杰拉尔德·劳数百英镑,甚至上千英镑。他们陷入债务危机的速度并不让人吃惊,因为每周25%的利息一年按复利计算就是1 100 000%以上。   从长远来看,欧洲利息呈下降趋势。但为什么今天英国的一些人要为微不足道的小额贷款支付8位数的利息?这些贷款确实应该违约拖欠,除非你神经不正常。杰拉尔德·劳的一些客户实际上可以说是弱智低能。而杰拉尔德·劳那些心态正常的客户觉得,无论怎样被敲诈,背弃还贷承诺是不可取的。正如一家苏格兰报纸评论的那样:“他的受害者害怕拖欠贷款而毁了他们的名声。”目前尚不清楚杰拉尔德·劳是否在现实中诉诸暴力,在每一笔高利贷后面,是否就像夏洛克的故事所显示的,都潜伏着隐含的威胁。   人们往往谴责放高利贷者是不道德的,甚至是犯罪。杰拉尔德·劳为他的行为付出的代价是被判处10个月监禁。然而,我们必须设法从经济理论的角度来分析他的所作所为。首先,他能够抓住在谢特尔斯顿地区没有主流金融机构为失业群体提供信贷的机会。其次,杰拉尔德·劳必须是贪婪的或者说是无情的,因为他的那些小客户事实上很可能违约拖欠贷款不还。高利贷者所面对的最根本的困难就是,他的商业规模过小,因而利率不能太低,而高利率使得违约成为可能,只有使用恐吓手段才能确保贷款人继续还款。因此,高利贷者要学会如何放债,以克服这种根本的利害冲突:如果他们过于慷慨,他们将无利可图;如果他们过于铁石心肠,像杰拉尔德·劳那样,贷款人最终会报警。   这个问题越来越突出,影响越来越大。 美第奇家族的崛起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债权人,特别是当债权人是外邦人时,有着先天的劣势—夏洛克并不是这类型的唯一放债人。14世纪早期,意大利金融一直掌控在佛罗伦萨的巴尔迪、佩鲁齐和阿奇艾乌奥利三大家族手中。由于他们的两个主要客户—英国国王爱德华三世和那不勒斯国王罗伯特不愿偿还贷款,这三大家族的银行在14世纪40年代倒闭。如果这些说明了放债人潜在的劣势,那么美第奇家族的崛起则证明,放债人也拥有潜在的影响力。   也许,没有任何家族能像美第奇家族在文艺复兴时期一样,留下如此深的时代印记。这个家族诞生了两位教皇(利奥十世、克莱门特七世)、两位法国王后(卡特琳娜、玛丽)、三位大公(佛罗伦萨大公、内穆尔大公和托斯卡纳大公)。恰当地说,正是马基雅维里这个最权威的政治权力理论家书写了他们的历史。美第奇家族赞助了从米开朗琪罗到伽利略的几乎所有艺术和科学天才。他们令人眼花缭乱的建筑遗产仍然环绕在今天前往佛罗伦萨的游客周围。你可以看看卡法鸠罗别墅、圣马可修道院、圣罗伦佐教堂,还可以参观16世纪中期柯西莫·德·美第奇大公居住过的宏伟宫殿:从前的碧提宫、翻修的韦奇奥宫和带有庭院的新市政厅,一直延伸到阿尔诺河。但是,所有这一切辉煌的起源是什么?比如画家桑德罗·波提切利的名画《维纳斯的诞生》,要为这些杰作付钱,钱从哪里来?简单的答案是,美第奇家族是外汇交易商,是货币兑换同业公会成员。他们渐渐被称为“银行家”,就像威尼斯的犹太人一样,坐在街头桌子后面的长凳上开展业务。美第奇家族最初的“银行”(更好的描述应该是摊位)位于卡瓦尔康蒂宫殿附近,离佛罗伦萨的主要羊毛市场不远。   早在14世纪90年代之前,对美第奇家族的称呼可能更多的是“流氓”而非“银行家”:一个没有起色的小团伙,以低暴力事件而非高融资活动而著称。1343年到1360年,美第奇家族至少有5人因为资本罪而被刑事法院判处死刑。对于乔万尼·美第奇来说,让美第奇家族活动合法化是他的奋斗目标。他通过勤奋工作,节俭持家,精打细算,最后成功了。   1385年,乔万尼成为一家银行罗马支行的经理。这家银行是由他的亲戚、佛罗伦萨放贷人维埃里·美第奇经营的。在罗马,乔万尼以一个外汇交易员的身份而声名卓著。从诸多方面来看,教皇都是理想的客户,因为他提供了一定数量流入和流出梵蒂冈金库的不同货币。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是一个多种铸币共存的时代,有些是黄金,有些是白银,有些是贱金属,这使长途贸易或纳税很复杂,需要把一种货币兑换成另一种货币。乔万尼清楚地看到,更大的机会在佛罗伦萨。他在1397年返回佛罗伦萨。到1420年的时候,他把业务移交给他的长子科西莫,自己在威尼斯和罗马成立了银行分支机构,他还从两家佛罗伦萨羊毛工厂获取收益。后来他在日内瓦、比萨、伦敦和阿维尼翁增设了银行分支机构。   美第奇家族早期业务中特别重要的是商业汇票,这是中世纪发展起来的一种贸易融资手段。如果一位商人欠另一位商人债务—只有等到交易完成几个月后才能用现金支付,那么债权人可以给债务人出票,还可以使用该汇票作为支付手段,在自己的权限之内,以低于票面的价格从愿意充当中间人的银行套取现金。征收利息被视为高利贷而受到教会的谴责,然而没有人能够阻止精明的交易者从此类交易中获利。这是美第奇家族业务的本质。没有支票,说明只是口头上的,并记录在银行册子里。没有利息,储户被赋予自由裁量权(公司每年利润的一定比例),以补偿他们的资金所承担的风险。   乔万尼的“机密簿”①(libro segreto)让这个家族的崛起散发出迷人的光芒。在某种程度上,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心翼翼保存账簿的故事。按照现代标准,这里肯定有不完善的地方。虽然早在14世纪40年代,复式簿记方法在热那亚广泛使用,但美第奇家族并没有系统地使用这种方法。尽管如此,现代研究者对美第奇家族整洁有序的账目也有深刻的印象。档案还包含了一些早期美第奇家族的资产负债表,一边是记录准确的准备金和存款(作为负债),另一边则是贷款客户或商业票据(作为资产)。美第奇家族没有发明这些技术,但他们广泛应用这些技术,大大超过了迄今为止我们所看到的这些技术在佛罗伦萨的应用。而美第奇家族成功的真正关键,与其说是经营规模庞大,不如说是多元化经营。早期意大利银行一直是单一的经营结构,很容易被违约债务人拖垮。美第奇家族银行建立在特殊的定期重新谈判合同的基础之上,实际上是多重相关的合伙关系。银行分行经理并不是雇员,而是地位较低的合作伙伴,他们从利润份额中抽取一部分作为报酬。正是这种权力下放,让美第奇家族银行获得了巨额利润。美第奇家族银行在1402年拥有大约2万弗洛林金币资本,在册职员最多17人;1397年至1420年所赚取的利润为151 820弗洛林金币,大约每年是6 326弗洛林金币,年收益率为32%,仅罗马分行公告的年收益率就超过30%。这种经营模式在佛罗伦萨纳税记录上得到证明,记入其中的乔万尼的资产一页接一页,加起来总计是9.1万弗洛林金币。   1429年,乔万尼的临终遗言是告诫他的继承人,要保持其财务敏锐性的水准。26个名字中带有美第奇的男子出席了他的葬礼,所有参拜者都对这位自封的黑社会头目表示敬意。到1458年庇护二世(Pius II)成为教皇的时候,科西莫·美第奇有效地掌控了佛罗伦萨城邦。正如教皇本人所言:“政治问题在他家中得以解决。他选择任职人员……他决定和平与战争以及法律管制……他就是无处不在的国王,除了名分。”外邦统治者应与他本人接触,而不是浪费时间去接近佛罗伦萨其他人。佛罗伦萨历史学家弗朗西斯科·圭恰迪尼(Francesco Guicciardin)指出:“他拥有的声誉,从衰落的罗马一直传颂到今天,普通公民不曾享有。”波提切利创作的最流行的肖像—一位令人关注的英俊小伙子—实际上是献给过世的银行家科西莫·美第奇的,旁边的题词是“国父”。1469年,科西莫的孙子洛伦佐接管了美第奇家族银行,崛起的黑道家族—柯里亨家族,也完全建立在银行的基础之上。   在波提切利的《博士来拜》中,反映了美第奇家族已经取得的成就。经过仔细观察,画中的三名智者都来自美第奇家族:给婴儿耶稣洗脚的老年男子是科西莫;在他下面,稍微靠右边,是他的两个儿子皮耶罗(穿红衣服)和约翰(穿白衣服)。另外,图上还有洛伦佐(穿浅蓝色长袍),以及紧握着剑的朱利安。这幅画由银行公会负责人委托所绘,作为礼品送给美第奇家族。这或许应该被称为对美第奇家族的崇拜。尽管美第奇家族一度令人讨厌,但现在美第奇家族的银行家几乎被捧上了天。   佛罗伦萨共和国对超级金融富豪美第奇家族的打击,不可避免地引起反抗。但从1433年10月到1434年9月,科西莫和他的许多支持者仍从佛罗伦萨被流放到威尼斯。1478年,洛伦佐的弟弟格里诺在巴齐家族策划的“巴齐阴谋”中被谋杀。由于受到洛伦佐忽视业务而热衷政治的影响,银行蒙受了损失。分行经理,像阿维尼翁的弗朗切斯科·萨塞蒂、来自布鲁日的托马索·庞蒂那瑞等变得权力更大,而监督更少。越来越多的银行依靠吸引存款,其来自贸易和外汇的收益变得更加不稳定。银行开始付出高昂的代价,比如布鲁日分行冒险贷款给勃艮第公爵查尔斯,伦敦分行向从未全部偿还贷款的爱德华四世放贷。为了保证公司的平稳发展,洛伦佐侵吞了市政蒙阿尔多特(一种共同基金,用于支付女儿的嫁妆)。1494年,在法国将要入侵的一片混乱中,美第奇家族被驱逐出境,所有财产被没收和充公。多米尼加传道士吉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指责美第奇家族给城市带来厄运,呼吁净化“虚荣的篝火”。他的呼吁得到回应。一群暴徒闯进美第奇家族居住的宫殿,并焚烧了大多数银行的记录(今天那些幸免于难的文件上,黑色痕迹仍然清晰可见)。洛伦佐本人借用他在15世纪70年代创作的歌词来表达自己当时的心境:“如果你会很高兴,那就这样做。明天还不能确定。”   然而,当富有的佛罗伦萨精英—不论是煽动叛乱者萨瓦纳罗拉还是平民暴徒—设想替代美第奇家族的统治时,他们很快开始眷念这个大家族。1537年,17岁的科西莫·美第奇被召回到佛罗伦萨,并于1569年被授予托斯卡纳大公爵号。美第奇家族在佛罗伦萨的“统治”一直到1737年,延续了200多年。这个家族盾形徽章上硬币形状的图案,不断地提醒人们这个家族的起源。 银行的诞生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虽然其他人也尝试过,但美第奇家族最先把成功的金融业务转为世袭的权力和地位。他们的成功在于吸取了一个重要的教训:在金融方面,小是不行的。他们发现了一种能够分散他们风险的方式:与以往所有金融机构相比,他们把银行做得更大、更多样化。而且通过从事外汇交易以及借贷,他们减少了违约拖欠贷款不还的可能性。   意大利银行体系成为北欧国家的样板。这些国家(特别是荷兰和英国,也包括瑞典)在以后的几个世纪,实现了商业上最大的成功。阿姆斯特丹、伦敦和斯德哥尔摩发生了决定性的金融创新浪潮,现代中央银行的先行者首次亮相。17世纪见证了三个新型机构以其不同的方式,提供服务于公众以及私人的金融职能。阿姆斯特丹的威瑟尔银行成立于1609年,最初是为了解决商家在荷兰遇到的多种货币流通的实际问题—那里有不下14个铸币厂铸造的不同货币和众多外国货币。威瑟尔银行允许商家建立指定一种标准货币的账户,开创了支票账户系统和直接转账或过户。(我们今天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这使得越来越多的商业交易,不需要涉及现实的有形货币。一个商人要付款给另一位商人,只需要安排他在银行的账户进行扣款并相应地记入对方的账户。这个系统的限制只是要求威瑟尔银行保持存款与贵金属、货币储备的比率接近百分之百。直到1760年,该银行的存款余额不到1 900万弗洛林金币,而其金属货币储备超过1 600万。因此,银行挤兑事实上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它手头有足够的现金,几乎可以满足所有的由于某种原因而希望一次性提出存款的储户需求。这种做法毫无疑问保证了银行的安全,但它无法履行现在被看做是银行的决定性特征:信贷创造。   在近半世纪后的斯德哥尔摩,随着1656年瑞典央行的成立,这个屏障被打破了。虽然它与荷兰威瑟尔银行执行同样的职能,但该央行还设计了一个街道银行,为的是方便贷款以及商业付款。对于贷款金额超过其金属货币储备问题,据说引入了后来被称之为“部分准备金体系”的做法,利用了将储备的货币放贷出去可能有利可图这一事实。由于储户极不可能全部提款,因此只有一小部分钱必须作为给定期限内留在瑞典央行的准备金。因此,银行的负债主要是其存款—支付利息,贷款则成为银行的资产—收取利息。   17世纪第三个伟大的创新发生在伦敦—1694年建立了英格兰银行。该行建立的主要目的是协助政府进行战争融资(把政府的部分债权转为银行股权),它被赋予了独有的特权。从1709年起,只有英格兰银行唯一获准以股份制为基础开办(见第三章)。从1742年起,英格兰银行部分垄断了钞票发行,采用本票没有利息的独特形式,旨在促进付款,而不需要交易双方拥有支票账户。   为了理解上述三个创新的影响,哈佛商学院一年级MBA学生做了一个简化的“货币游戏”。游戏一开始,名义央行代表政府支付教授100美元,作为教授做咨询的报酬。这位教授把钞票储存到一名学生运作的一家名义上的银行,并收到一张存款单。为了简便起见,假设这家银行的存款准备金率是10%,它把10美元存在中央银行,把90美元贷给它的客户;而客户自己决定如何处理他的贷款—他把钱存在另一家银行。因为该银行的存款准备金率也是10%,所以9美元存在中央银行,其余的81美元贷给其他客户。经过几次之后,教授要求学生计算增加的货币供应量,并由此导入了现代货币理论的两个核心定义:M0—也称为“基础货币”或“高能货币”,它等于中央银行负债总额,即现金加上私营银行在中央银行的存款储备和货币供应量;M1也称为“狭义货币”,它等于流通中的现金加上存款需求。当钱被存放在三个不同的学生银行时,M0为100美元,而M1为271美元(100美元+90美元+81美元),这简洁地说明—尽管是一种高度简化的方式—现代部分准备金体系是如何允许信贷创新以及货币创新的。令人吃惊的是,这位教授之后突然要求他的第一名学生还他100美元,这名学生不得不拿出他的准备金,并要求第二名学生还贷,由此产生了一种多米诺骨牌效应,导致货币供应量M1紧缩,如同扩张时一样迅速,这清楚地说明了银行挤兑的危险性。因为第一家银行只有一个储户,教授试图提款的总额是它准备金的10倍。第一家银行的生存明显取决于其是否能够及时收回贷款,而第二家银行的客户是否要从第二家银行收回他的所有储蓄,以此类推。这反过来又意味着银行在放贷的时候,应该认真思考如何能够很容易收回贷款,这个问题本质上与贷款的流动性和贷款人的资信有关。   必须承认,上述货币供给的定义多少有些随意。M1的规模总额中包括旅行支票。M2包括储蓄存款、货币市场存款账户和存款凭证。M3包括的范围更广泛,包括存在海外市场的欧洲美元,以及银行和其他金融中介机构之间的赎回协议。我们无须在这里探讨这些技术问题。要掌握的最重要的内容是:一,银行内部和银行间不需现金的交易;二,部分准备金体系;三,中央银行在货币发行方面的垄断地位,随着这些内容扩散到整个西方世界,货币通过极其重要的途径逐渐形成。货币不再被理解为—正如16世纪西班牙人所理解的那样—开采出贵金属铸造成货币,现在,货币反映的是银行的具体负债(存款和准备金)的总和。在正常情况下,信用是一笔钱:银行的总资产(贷款)。货币的一部分仍然包括贵金属,其增加的部分将会存于央行的金库。货币的绝大部分,由那些纸币,以及被确认为“法定货币”的货币与名义上存于存款账户的看不见的货币构成。金融创新接纳了无生命力的波托西的白银,并把它变成现代金融体系的基础,这种基础建立在债务人和债权人的关系之上,并服务于越来越多的机构。这些机构主要从事信息收集和风险管理。它们的利润来源在于最大限度地增加负债费用和资产收入之间的差额,不把准备金降低到导致银行挤兑的地步。挤兑是银行在满足顾客方面的信任危机,从而导致危机不断升级,并使银行最终破产。   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意大利银行系统在北欧金融中心得到改善,但这个国家却出人意料地远远落在后面。丰富的贵金属惩罚了强大的西班牙—他们未能开发出一套复杂的银行系统,而是依靠安特卫普商家的短期现金预支换回白银。那些认为货币是真正的信用而不是金属的国家,从来没有陷入马德里的困境。事实上,1557~1696年,西班牙王室最终拖欠的全部或部分债务不少于14次。伴随着历史纪录,波托西所拥有的白银不可能保证西班牙信贷风险的安全。在现代世界,权力将属于银行家,而不是破产者。 银行的演变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经济的快速增长(始于18世纪后期的英国,并随后在整个19世纪扩展到西欧和欧洲的延伸地区北美及澳大利亚广阔的定居点)在多大程度上要归功于17世纪以来银行业的发展,金融史学家尚无定论。毫无疑问,金融革命要领先于工业革命。虽然引发工业革命的纺织品加工和钢铁生产的决定性的突破,并未严重依赖银行的融资。但是,银行在欧洲大陆工业化进程中发挥的作用要比在英国更重要。实际上,是更先进的金融机构促进经济增长还是经济增长带动金融发展,要从中寻求一个简单的因果关系可能是徒劳的。这两种进程相互依存并自我强化,这种观点才是合理的解释。这两种进程伴随着经常性突变(技术创新)、新事物形成(新型公司的创造)和间断平衡(危机将决定哪些公司生存以及哪些消亡),表现出了明显的进化特征。   用亚当·斯密的话来说:“慎重的银行活动以纸币代替大部分的金银……比喻得过火一点,简直有些像空中楼阁。”在他出版《国富论》后的年代,金融创新呈爆炸之势,欧洲和北美各种不同类型的银行激增。历史最为悠久的是票据贴现银行,为从事国内贸易和国际贸易的商人提供融资。在亚当·斯密时代,伦敦已经成为一些非常成功的银行如巴林银行的基地,这些银行专门从事大西洋两岸的商业金融服务(这类业务后来才为更多人所知)。由于监管的原因,几乎所有的英国银行在此期间都是私营银行。一些银行专门从事伦敦城里的商业金融服务(伦敦东部方圆几英里的地方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是商业金融中心);一些银行开展地产业务,也就是所谓的“乡村银行”,其兴衰与英国农业收成好坏密切相关。   金融演变和自然演变的决定性差异在于所谓的“智能设计”作用,要知道管理者是人而不是神。英格兰银行经过长期的试错过程之后,渐渐地开发出公共职能,1826年重新获得了货币发行的垄断权,并在英国各地设立了分支机构,逐步接管了乡村银行的货币发行业务①。英格兰银行在同业往来中越来越多地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银行间越来越多的“结算”款项要通过英格兰银行完成。随着限制商业票据贴现率的《重利限制法》于1833年被最终废除,银行能够充分利用其位于城市的大银行规模优势。银行贴现率越来越多地被看做是“货币市场”(主要是通过商业汇票贴现进行短期贷款)最低的短期利率。   40年来悬而未决的问题依旧是,银行储备和货币流通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怎样的。在19世纪40年代,时任总督的霍斯利·帕麦尔的观点就是准备金只需包括1/3金币或金条,实质上其受到再贴现业务量的调节。当时英国的罗伯特·皮尔爵士对这种说法提出了质疑,认为会在货币过量发行与通货膨胀方面冒很大风险。1844年皮尔主持通过《英国银行法案》,把英格兰银行分为两部分:一是负责商业银行业务的银行部;二是独立的货币发行部,它被赋予没有黄金保证的1 400万英镑银行券发行额度,可以持有未指定用途的金币和金块,并根据英国和世界其他地区的贸易平衡来决定增减,即银行券发行数额不得超过黄金保证的数额。然而,一再发生的危机(在1847年、1857年和1866年发生三次危机)清楚地表明,这种过于僵化的束缚,使得《英国银行法案》在每次危机中都不得不暂时中止,以避免流动性的彻底崩溃。危机爆发之后,在见证了欧沃伦格尼银行因大规模挤兑而倒闭后,《经济学人》杂志主编沃尔特·白哲特才把英格兰银行在危机中的作用准确定位于不考虑罚息而自由提供信贷的“最后贷款人”,以防止流动性危机。   应当强调的是,沃尔特·白哲特并不能完全解决维多利亚时代的货币问题。根据每盎司黄金兑换3英镑17先令101/2便士的汇率,一英镑可以兑换成一定的、不可改变的黄金数量,这一神圣的原则创立于大师辈出的牛顿爵士时代。在应对这一神圣原则的挑战时,沃尔特·白哲特并不比19世纪其他杰出的经济理论家更高明。为了弄清楚当代有关金本位的讨论,就要在诸多方面理解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也屈从于贵金属,正如3个世纪之前的征服者一样。“贵金属仅仅是货币,”城市贵族巴伦·奥费斯迪宣称,“纸币能成为货币是因为它们代表贵金属货币。否则,这就是诈骗。并非所有的储户都能获得贵金属货币,因此存款不是货币。”如果这一原则得到遵守,并且英国经济中货币供应量真正取决于英格兰银行储备的金币和金条数量,那么英国经济的增长将完全窒息—即使考虑到19世纪新金矿发现的扩张效应。   英格兰银行纸币发行由于受到限制,从19世纪90年代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其黄金储量实际超过流通中的纸币价值。这使新型银行,特别是吸纳存款的银行激增,使货币扩张成为可能。1858年以后,股份制银行的限制被取消了,为几大商业银行的产生铺平了道路:伦敦西敏寺银行(成立于1833年)、国民银行(1834年)、伯明翰米德兰银行(1836年)、劳埃德银行(1884年)和巴克莱银行(1896年)。自欧沃伦格尼银行倒闭以来,起源于比利时(兴业银行)、法国(信用动产)和德国(达姆施塔特银行)的类似工业投资银行在英国的发展不太成功。重要的是,事实上银行并没有购买工业企业的大宗股票,而是吸纳存款,为新银行贷款的不断扩大奠定基础。   20世纪之交,新的储蓄银行的激增在这一进程中发挥了特别重要的作用。到1913年,英国储蓄银行吸纳的存款达2.56亿英镑,大约占英国存款的1/4。与那些被称为“大银行”的诸如德国达姆施塔特银行、德意志银行、德累斯顿银行、贴现公司(Disconto-Gesellschaft)相比,德国储蓄银行的资产超过它们2.5倍还多。总之,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夕,英国银行的居民存款总计近12亿英镑,而流通中的纸币仅有4 550万英镑。货币目前主要存于银行,虽然离开了我们的视野,却从未被忘却。   尽管存在差异,但最先进的经济体基本上遵循了英国的做法,即通过独有的央行和存款集中在相对较少的大型机构进行调节。法兰西银行成立于1800年,德意志帝国银行成立于1875年,日本央行和瑞士国家银行分别成立于1882年、1907年。与欧洲大陆国家不同,英国银行业表现出明显的集中倾向,具体体现为乡村银行数量的下降—从高峰时期1809年的755家到1913年减少至17家。   金融业在美国的演变迥然不同。在那里,议员唯恐银行家势力过于强大的观念,两次扼杀了央行(美国第一银行和第二银行)的萌芽,因此直到1913年才通过立法创建美国联邦储备系统(简称美联储)。直到现在,美国金融界才真正开始享有充分的发展自由。1864年颁布的《国家银行法》,在建立民营银行和欧洲标准的最低资本金要求方面,大大降低了障碍。与此同时,建立跨州银行还存在障碍。这些法规条文合并后的影响就是,银行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数量急剧攀升,从1899年不到3 600家激增到1922年高峰期超过8 200家。大批资本不足的银行成为金融不稳定的隐患,恐慌成为美国经济生活中的常态。在那场大萧条危机中,最令人惊叹的是,运作超过15年的货币当局加剧而不是减轻了银行危机。1933年,存款保险制度的实施大大降低了美国银行遭受挤兑的脆弱性。然而,银行业仍然高度分散,直到1976年缅因州成为第一个允许州际银行合法化的州。到1993年以后,在经历了美国历史上最新的银行危机(见第五章)之后 ,全美的银行数量在将近一个世纪之后首次低于3 600家。   1924年,凯恩斯把金本位制贬为“野蛮的残余”。今天人们普遍认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恢复黄金兑换体系的努力,不仅对英国,而且对整个世界都是一个错误。毫无疑问,金本位制有其优势。汇率稳定有助于在贸易与降低交易成本方面预测定价,而长期平稳的价格可以给出一个通胀预期。金本位制还可能降低政府奉行审慎的财政和货币政策的借贷成本。基于金本位制的货币钉住单一商品或其他货币的困难在于,决策者被迫选择要资本自由流动,还是要独立的国家货币政策—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换言之,这是一个“三角困境”,即所有货币当局中只能在汇率稳定、资本流动和国内经济稳定三者之间同时选择两个。央行力求在钉住汇率制下保持货币价格稳定,尽管钉住汇率制度可能意味着短期利率波动幅度更高。如果货币供给受到限制(如19世纪70年代和19世纪80年代黄金的供应随需求而变),这可能意味着通货紧缩。钉住汇率制度可以传输金融危机(如1929年后金本位制恢复过程中所发生的)。相比之下,主要基于银行存款的货币体系和浮动汇率摆脱了这些制约因素。金本位制已经垂死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其存在不再有意义的日子—1971年8月15日终于到来了。那天,尼克松总统关闭了所谓的“黄金窗口”—此前美元在特定条件下,通过这扇窗口可以换取黄金。从这一天开始,货币和贵金属之间百年联系的历史就此结束了。 破产与成功的循环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田纳西州的孟菲斯以蓝调、烧烤和破产而闻名于世。如果你想了解今天的银行家,也就是美第奇的那些徒子徒孙们如何解决不可靠的借款人所引发的信用风险问题,孟菲斯无疑是值得拜访的地方。   美国每年平均发生150万~200万起破产案,几乎所有涉案个体都选择了破产而非履行不可控的义务。令人惊讶的是,其中很大一部分破产案发生在田纳西州。与16世纪的威尼斯或目前格拉斯哥的某些地区相比,其突出的特点就是这一过程似乎相对无痛。大部分陷入困境的孟菲斯借款人可以逃避或至少减轻其债务,而免于人格耻辱和人身伤害。让人难解的是,世界上最成功的资本主义经济似乎建立在易于失败的经济基础之上。   当我2007年夏天首次访问孟菲斯时,我对无处不在的、宽松的信贷和容易破产的现象困惑不解。我沿着一条靠近城市中心的典型街道散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商场和快餐店,这是田纳西州人主要的消费区。之后是一个“税务顾问所”,随时准备帮助那些缺少现金的人申请低收入税收抵免。我看到了一家提供汽车贷款的商店,在它的隔壁是次级按揭公司,还有一家提供预付工资的支票兑现店(200%的利息),还有一家百货公司大小的当铺。为那些典当全部家产的人提供便利的场所是“伦塔中心”,那里同时提供廉价的家具和电视机出租。街上还有给献血者支付55美元的“献血中心”。现代孟菲斯为“血本无归”的表达方式提供了全新的释义。与一磅肉相比,一品脱的血液可能不是那么难以放弃,但它们令人不安的相似。   不过,在孟菲斯拖欠债务的后果不像威尼斯的安东尼奥那样面临严重的死亡风险。在参观完“献血中心”之后,我的下一站是乔治·斯蒂文森的办公室,这名律师通过为在田纳西州西区的美国破产法院的破产案提供咨询意见谋生。在我前往田纳西州的旅途中,未获解除破产的破产案在孟菲斯地区就有大约有3万件,所以我并不惊讶地发现破产法院挤满了人。这一系统似乎运转非常平稳。一个接一个陷入债务困境的个人和夫妻坐下来与代表他们与其债权人谈判的律师进行交谈。甚至还有一个解决迅速破产的快捷通道,但平均只有3/5的破产案与债权人达成了协议。   走出不可持续的债务并重新开始是美国资本主义的特色。在19世纪早期的美国,还没有债务人监狱,而英国债务人曾经因债务拖欠问题最终在监狱煎熬多年。自1898年以来,每个美国人都一直享有清算或个人自愿重组的权利。不论贫富,美利坚合众国的民众把破产作为“不可剥夺的权利”,几乎等同于“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美国法律中蕴含的这种理论是为了鼓励创业,以促进建立新的企业。这意味着即使人们的计划第一次甚至第二次出差错也有机会得以喘息,从而使天生的冒险者通过试错学习吸取教训,直到他们终于弄清楚如何赚取100万美元。毕竟,今天的破产者很可能成为明天的成功企业家。   乍一看,这个理论似乎在发挥着好的作用。许多美国最成功的商人早期的努力并未如愿成功,其中包括番茄酱大王约翰·亨利、马戏团掌门菲尼亚斯·巴纳姆和汽车大王亨利·福特。所有这些人最终富甲一方,至少是因为他们有机会去尝试、去失败,然后重新开始。然而,如果细细琢磨,你会发现在田纳西州却不是这么回事。那些在孟菲斯破产法院的民众并不是破产的商人。他们只是普通的无力支付账单的个人—年老的美国人如果没有投保私人医疗保险,往往会突然面对大量的医疗费。破产的设计旨在帮助企业家和他们的生意,但现在98%的破产案属于非商业类。破产的主要驱动力丧失了创新精神,而转变成消费信贷。2007年,美国消费者的债务达到创纪录的2.5万亿美元。早在1959年,债务与可支配收入的比率平均不到16%,而现在达到24%①。今天的金融历史学家所面对的挑战之一,就是要弄清楚这种消费贷款爆炸式增长的原因,并估算其可能造成的后果将是什么(这种后果似乎有可能在破产率不断攀升的地方—如田纳西州等地—发生)。   在我们可以正确回答这些问题之前,我们需要了解金融体系的其他重要组成部分:债券市场、股票市场、保险市场、房地产市场,以及所有这些市场在过去20年经历的非同寻常的全球化。回答问题必须基于货币和银行的演化,而其中负债是银行的重要组成部分。无法逃避的现实是,货币创造和金属货币之间联系的突破,导致了前所未有的货币扩张和信贷繁荣,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衡量广义货币输出在过去100年的流动性比率②,可以清楚地看到,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这一比例一直呈上升趋势。就主要发达经济体而言,广义货币在“黄金兑换窗口”关闭前约占70%以上,到2005年翻了一倍还多。在欧元区,这种增长趋势异常突出,从1990年超过60%到今天不到90%。与此同时,发达世界的银行资本充足率一直在缓慢而稳步地下降。欧洲银行资本现在不足其资产的10%,而20世纪初在25%左右。换言之,银行不仅考虑吸纳更多的存款,而且它们把其中较大比例放贷出去,并尽量减少其准备金率量。今天,世界主要经济体银行业总资产大约相当于这些国家的合计国内生产总值的150%。根据国际清算银行的统计,国际银行业总资产在2006年12月约为29万亿美元,约占世界国内生产总值的63%。   那么,货币在某种意义上是不是不再拥有其价值,正如它在金本位制时代?如今的美元是在1957年设计的。自那时起,其购买力相对消费者物价指数而言下降了惊人的87%。在此期间年通货膨胀率平均超过4%,是欧洲所经历的波托西白银引发的所谓价格革命速度的两倍。如果有人在1970年花费1 000美元购买黄金作为储蓄金,在黄金窗口仍然开着的条件下,他将买到超过26.6盎司的黄金。在撰写本书时,黄金交易价格接近每盎司1 000美元,他可以卖掉他的黄金获得26 596美元。   纽约1908~2008年黄金价格走势图   没有货币的世界将会比如今的世界情形更糟糕。把所有的放债人仅仅视为盘剥不幸的债务人的吸血鬼的想法是错误的。高利贷者的行事方式也许如此,但银行自美第奇家族统治的那些日子以来,已经逐步走上正轨,正如罗斯柴尔德三世所简要提出的:“促进钱从所处的A点流动到有需要的B点。”简而言之,信用与债务,是经济发展的重要基石,与为国家创造财富的采矿业、制造业或移动电话同等重要。很少有人把贫穷直接归因于滑稽的、贪婪的金融家。造成贫穷的原因往往是缺乏金融机构和银行,而不是金融机构和银行的存在。正如格拉斯哥的居民,只有当借款人有机会获得有效的信用网络时,他们才能逃脱高利贷的魔掌;只有当储户可以把他们的钱存在可靠的银行中时,货币才能从有闲阶层流动到需用钱者。   因此,银行的演变是货币发展中至关重要的第一步。起源于2007年8月的金融危机,与传统银行的放贷,或确切地说,与2007年银行破产数量关系甚微。这次金融危机的首要原因在于“放贷证券化”(银行把初始贷款重新包装再销售出去)的兴衰。银行兴起之后,随后促使现代金融体系的第二大支柱—债券市场诞生。 债券的“杀人执照”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在比尔·克林顿就任总统首个100天的早些时候,他的竞选班子成员詹姆斯·卡维尔曾说过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名言。“我过去经常想,倘若果真有来生,我希望转世投胎做一回总统或是教皇,或者一名400码棒球击球手。”他对《华尔街日报》说,“但现在我想通过债券市场重生了,因为它能吓唬每一个人。”令他备感吃惊的是,债券价格在之前11月份美国大选刚刚结束之后便出现了上扬,而在此之前,总统实际上还没有发表承诺降低联邦财政赤字的演说。“投资市场中聚集的是一群强硬派。”财政部部长劳埃德·本特森评论道,“总统做出的努力可靠吗?政府会持之以恒地推动投资市场吗?显然他们已经做出肯定的判断了。”美联储主席艾伦·格林斯潘说,如果债券价格继续攀升,将成为“迄今为止我所能想象到的最强有力的经济刺激因素”。到底是什么使得这些政府官员如此毕恭毕敬—甚至畏惧地谈论一个只是买卖政府“借据”的市场呢?   在银行创造了信贷之后,债券的诞生便成为货币崛起过程中的第二次伟大革命。政府(以及大型公司)通过发行债券,从范围更加广泛的人们和机构(而不仅仅是银行)那里借用资金。下页图展示的是一张日本政府发行的面值10万日元的10年期债券,以及一张1.5%的固定利率息票—这只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日本所积累的838万亿日元庞大国债的冰山一角。这张债券包含有日本政府的承诺,即在未来10年内每年向任何该债券持有者支付10万日元的1.5%的利息。债券的最初购买者有权在任何时候、以任何市场价格出售债券。在本书撰写之时,该债券价格约为102 333日元。为什么?因为强大的债券市场就是这么认定的。   大约800年前,债券市场从意大利北部的城邦中悄然萌芽,发展至今规模已经相当庞大。当今国际市场交易的债券总市值约为18万亿美元。而国内市场交易的债券(例如日本投资人持有的日本政府债券)市值则达到了令人咋舌的50万亿美元。我们所有人—不论是否愿意(我们大多数人甚至并不清楚)—都在两个重要方面受到债券市场的影响。首先,我们积攒下来以备年老之时使用的资金中绝大部分都被投资到了债券市场。其次,因为债券市场规模庞大,而且政府被看做是最值得信赖的借款人,所以可以说,债券市场为整个经济设定了长期利率。当债券价格下跌时,利率将会上涨,其后果就是给所有借款人带来痛苦。它的具体运作过程就是这样。如果一个人有10万日元待存,那么购买10万日元的债券不但可以保证本金安全,同时还能为存款人带来定期利息。更精确地说,如果债券按照1.5%的固定利率或“息率”付息,那么10万日元的债券每年产生的利息就是1 500日元。但是,市场利率或当期收益率要按照市场价格确定的利息率计算。该债券当前的市场价格为102 333日元,那么市场利率或当期收益率应为:1 500/102 333=1.47% ①。现在设想一下这种情形—债券市场开始因为日本政府的巨额债务而感到恐慌。假如投资人开始担心日本政府可能无力支付此前承诺的年度利息;或投资人开始对日本货币也就是日元的健康状况担心,因为债券以日元结算,利息也用日元支付。在这种情况下,恐慌的投资人会抛售他们手中的债券,进而导致债券价格下跌。而只有当债券价格足够低廉,从而弥补日本政府违约或货币贬值等不断增长的风险的时候,才会有购买者购买债券。我们不妨假定我们的债券价格下跌到了8万日元,那么收益率是:1 500/80 000=1.88%。也就是说,突然间,日本整体经济的长期利率上涨了0.41%—从1.47%上涨到1.88%。那些在市场变化之前为了保障退休生活而投资债券市场的人,将会蒙受22%的损失,因为他们的资金与债券价格以同等幅度下降。如果投资人在市场变化之后想要办理抵押贷款,他们会发现每年至少要多付0.41%(按照市场上的说法,41个基点)。管理着世界上最大债券基金的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PIMCO)的负责人比尔·格罗斯说:“债券市场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们是所有市场之本;信贷成本以及利率(关于基准债券),最终决定股票、房产以及所有资产类型的价值。”   在政治家看来,债券市场之所以强大,部分原因在于它每天都对政府财政和货币政策的可信度做出判断。但是,债券市场真正的能力在于,能够通过较高的借贷成本对政府施加影响。即使只是0.5个百分点的上涨,都能使政府本已庞大的财政支出增加更多待偿还的债务,从而导致已经债台高筑的政府蒙受巨大损失。在错综复杂的金融关系中,存在着一条反馈回路:更高的支付利息导致更大的财政赤字,债券市场将会更加糟糕,债券再次遭到抛售,利率再次上涨……政府迟早都要面临无法回避的三选一的困境:拖欠部分债务,印证债券市场最严重的担心?或者为了稳定债券市场,削减其他领域的财政支出,从而惹恼选民或既得利益集团?抑或力图通过增加税收而降低财政赤字?债券市场的建立,为政府借款提供了便利条件,并在危机阶段左右着政府政策。   那么,“债券先生”是如何变得比伊恩·佛莱明所创造的邦德先生更强大的呢?还有,为什么债券和邦德都具有“杀人执照”? 债务如山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战争,是一切缘由之父。”毫无疑问,战争也可以说是债券市场之父。在彼得·范·德·海登非凡的版画《财富之战》中,存钱罐、钱袋子、硬币桶以及藏宝箱—大部分都配备着剑、刀和长矛—在一片嘈杂的混战中互相攻击。镌刻在版画下面的荷兰诗文写道:“金钱和财物,一切战争和争吵的缘由。”诗文同时还说:“只有当你能够筹集到战争所需的钱财时,战争才有可能爆发。”同金融史上许多其他事物一样,通过专为政府债务设立的市场给战争筹集资金,也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发明。   14世纪和15世纪的大部分时期,托斯卡纳地区的中世纪城邦—佛罗伦萨、比萨和锡耶纳都处于互相争战或与其他意大利城邦争战的状态之中。这是人力和财力耗费都很巨大的战争。不过,各个城邦都不会让自己的公民从事战争这样的脏活,他们雇佣军事承包商。这些承包商召集军队,吞并敌人的土地、掠夺财宝。在14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众多军事承包商中出现了一位非常杰出的人物,他威武的风采现在在佛罗伦萨大教堂的壁画上仍然清晰可见—这幅画最初由一个佛罗伦萨人委托他人所作,以表达其对这位“无与伦比的领导人”的崇敬之情。尽管看起来好像不太可能,但这个雇佣兵领袖竟然是一个生长于英国斯拜尔·赫丁翰的艾塞克斯男孩儿,他就是约翰·霍克伍德。约翰·霍克伍德爵士代表意大利城邦娴熟地四处征战,意大利人称他为“一个敏锐的人”。为了奖励霍克伍德为他们提供的服务,佛罗伦萨人送给霍克伍德多处房产,位于佛罗伦萨郊外的蒙特奇奥城堡就是其中之一。霍克伍德是一名雇佣兵,愿意为任何出钱者卖命,不管是米兰、帕多瓦、比萨还是教皇。佛罗伦萨韦奇奥宫中令人眼花缭乱的壁画描绘了1364年比萨和佛罗伦萨的军事冲突。那时候霍克伍德正在代表比萨作战。不过,15年后,他又转而投奔佛罗伦萨,其最后的军事生涯都效力于佛罗伦萨。为什么?因为佛罗伦萨能付给他钱。   连年争战的军费开支使意大利各城邦陷入危机。即使是在和平年代,政府开支也达到了税收的两倍。为了向霍克伍德之流支付酬金,佛罗伦萨陷入了财政赤字。从托斯卡纳国家档案中,人们可以发现佛罗伦萨的债务如何增长了百倍,也就是从14世纪初的5万弗罗林,增长到1427年的500万弗罗林。这确实是堆积如山的债务,并因此被称为“公共债山”。到15世纪早期,借款金额已经占到了城邦收入的70%。那座“债山”几乎超过了佛罗伦萨年经济收入的一半以上。   佛罗伦萨人从哪里能借到这么一大笔钱呢?答案是:从他们自己那里。实际上,富有的市民是被迫借钱给城邦政府的,因为这样可以取代缴纳财产税。作为对这些强制性借款(贷款)的回报,市民将会获得利息。从技术层面来讲,这笔借款对于市民是义不容辞的,所以不是“高利贷”(正如我们所知,高利贷是教会明令禁止的)。因此,作为一种对源于现实或假设的强制投资的成本补偿,利息支付能够与教规达成契合。正如苏萨的霍斯特西斯大约在1270年所记录的那样:   如果某个擅长从事贸易和集市交易并因此从中获益的商人出于对我的仁慈,把他原本用于做生意的钱借给急需的我,那么我有义务为他支付利息。   佛罗伦萨金融系统最重要的特点是,如果投资者急需现金,他们可以把这些贷款出售给其他市民。换句话说,它们属于流动性资产,尽管那个时候的债券只不过是皮封面账簿上的一些条条道道。   事实上,佛罗伦萨把它的市民变成了最大的投资人。到14世纪早期,已有2/3的家庭通过这种方式缴纳钱财以支撑城邦公共债务,尽管大多数筹款来自那几千个富人。美第奇家族的放贷业务不仅证明了他们在这一时期的财富规模,同时也表明了他们对城邦财政的支持力度。佛罗伦萨金融系统能良好运转的原因之一,在于美第奇家族以及其他一些贵族把持着政府及其金融命脉。这种寡头权力结构为债券市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与那些不负责任的世袭君主不同(他们可能专断地违背对债权人的承诺),佛罗伦萨发行债券的人通常就是购买债券的人。因此,他们对看到自己获得利息非常感兴趣,这不足为奇。   不过,通过这种方式筹到能够支持毫无收益的战争所需的款项,或多或少会有一些限制。随着意大利城邦债务的增加,他们不得不发放更多的债券;而他们发行的债券越多,他们拖欠偿付的可能性就越大。威尼斯在12世纪末期就开发出了一套公共债券体系,比佛罗伦萨还要早。(“老山”)是14世纪威尼斯与热那亚及其他敌手在战争期间的主要筹资方式。从1463年到1479年,随着和土耳其连年战争的延续,一座新的债山堆积而起。公共债券的投资人年收益率为5%,每年分两次偿付,利息来源于城市的各种消费税收(对各种消费品比如盐等所征收的税)。与佛罗伦萨一样,威尼斯人也是强制放贷,但在二级市场上,投资人可以把债券卖掉套现。然而,在15世纪末期,威尼斯连续的军事失利大大削弱了债券市场。那些在1497年价值为80(低于其面值20%)的威尼斯“新山”债券,到1500年价值降到了52,1502年末重回75,然后在1509年从102猛然跌至40而崩盘。在1509年到1529年间最低点的时候,“老山”价值仅为3,而“新山”价值为10。   现在,如果你在战争激烈进行之时购买政府债券,显然要面临风险,即参战国可能无法支付利息。另一方面,要搞清楚利息的支付是否基于债券面值。如果你能以5%的利息购买到收益率为面值10%的债券,你将能赚取50%的可观收益。事实上,你所期望获取的合理回报,在你准备承受的风险范围之内。同时,正如我们所见,债券市场从整体上为经济设定了利率。如果城邦不得不支付50%的利息,那么,可靠的借款人有可能获得某种战争溢价。因此,1449年,当威尼斯与奥斯曼帝国同时在伦巴第地面以及海上开战时,其遭遇债券极度贬值和利率飞涨的严重金融危机并非巧合。同理,1509年债券市场暴跌的一个直接原因,就是威尼斯军队在阿格纳德罗的溃败。这两个案例的结果是相同的:商业活动搁浅,最后停止。   不只是意大利城邦对债券市场的产生做出了贡献。在北欧地区,那里的城邦政权在不与教会规定冲突的情况下,也在竭力填补赤字。那里出现了一些不太相同的解决方案。尽管他们禁止在贷款的时候收取利息,但《高利贷法》并不适用于被称为“普查”的中世纪契约,这种契约允许一方从另一方手中购买年支付流。在13世纪,这种年金方案开始从法国北部的城邦(如杜埃、加来)以及佛兰德的城邦(如根特)发行。他们采用两种形式:遗赠年金—购买人可以将其遗赠给后嗣,或定期年金—购买人死后即告废止。卖家而非买家有权通过偿还本金赎回年金。到16世纪中期,年金销售大约拉动荷兰的收入上升了7%。   法国和西班牙皇室用同样的方式筹集资金,他们以城邦作为媒介。在法国,巴黎市政厅代表君主筹集资金;在西班牙,王室债券需通过热那亚的Casa di San Giorgi公司(一家购买城市征税权的私人财团)和安特卫普证券交易所(现代证券市场的先行者)筹集资金。然而,投资人对王室债务进行投资必须保持高度警惕。各个寡头统治的城邦对其债务,都有可能不履行债务清偿;同样,专制的统治者也是不可信的。正如我们在第一章所了解到的,西班牙王室在16世纪末期和17世纪就发生了一系列毁约事件,分别在1557年、1560年、1575年、1596年、1607年、1627年、1647年、1652年和1662年全部或部分停止债务清偿。   西班牙陷入金融困境的部分原因是由于西班牙试图染指荷兰北部叛乱省份但最终失败所产生的巨额开支。这些叛乱省份抵制西班牙的法律,这成为西班牙金融和政治历史上的分水岭。在共和体制下,联合省融合了带有民族国家性质的城邦优势。他们把阿姆斯特丹开发成一个综合多种有价证券的市场,从而有能力筹集战争经费:这些债券不仅包括终生和永续年金,还包括抽签公债(投资者凭此购买并获得大量收益的概率微乎其微)。截至1650年,当地已有超过65 000名年金收入者把资产投到一种或多种债券上,从而帮助荷兰筹集到了维持长期战争的资金,进而保持了自己的独立。随着荷兰从自卫到帝国扩张的转变,其债务飞速增长,从1632年的5 000万盾飞涨到1752年的2.5亿盾。不过,荷兰债券的收益率下降较为平稳,1747年的降幅只有2.5%—这一方面表明联合省的资金充裕,另一方面也表明投资人对荷兰政府违约偿付的可能性并不担心。   1688年的光荣革命将天主教徒詹姆斯二世逐离英国王位,荷兰新教的奥伦治王子随即上台,这些变革加上其他方面的创新,打通了从阿姆斯特丹到伦敦的英吉利海峡通道。英国的财政体系与欧洲大陆其他君主国的明显不同。英国国王拥有的土地已被售出,这早于其他地方;他们在西班牙、法国和德国的力量还比较弱小的时候,就开始通过增加议会的权力去控制王室的花费了。他们在建立只靠薪水而不是贪污维持生存的专业公务员队伍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光荣革命突出了这种差异。从那时开始,不再会有违约偿付的情况发生(1672年的“财政署止兑”让伦敦的投资人记忆犹新。当时英国王室深陷财务窘迫境地,国王查理二世不得已而采取止兑措施),不再会发生货币贬值,尤其是在1717年金本位制实施后。王室财政将由议会详细审查,并将努力解决斯图亚特王朝过去遗留下来的各种债务,通过亨利·佩尔汉姆爵士“整理公债基金”来实施,这一景象在1749年达到高潮。法国的金融政策与此恰恰相反,政府违约偿付的情况时有发生。为了筹集为市民服务的款项,法国政府办公室被变卖用于筹款;税收被私有化或“外包”,预算少得不可理喻;三级会议(法国议会最重要的事情)休会,上台的议长力图通过发行长期公债和联合养老基金筹集资金,相关条款对投资人极其优惠。18世纪中期的伦敦债券市场欣欣向荣,政府的“统一公债”在债券市场上处于主导地位,债券流动性强(也就是说债券容易出售),这对外国投资人(尤其是荷兰的投资人)有很大的吸引力。而在巴黎,相比之下,债券市场远远落后。法国的金融分化将产生深远的政治后果。 英国统一债券的成功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著名的英国统一债券(尽管有争议)是所有发行过的债券中被证明最成功的,因此值得我们了解。在18世纪末期,投资者可以通过两种方式进行投资:一种是收益率3%的债券,另一种是收益率5%的债券。它们是同一类型的债券,都属于永久债券,没有固定的到期日,如果债券市价等于或高于其面值(“票面价值”),政府能够回购(赎回)。下页的插图展示的是一种典型的统一公债—一份部分印刷、部分手写的收据,标有投资金额、债券面值、持有者姓名和日期:   1796年1月22日,收到安娜·霍伊斯夫人101英镑,按100英镑支付利息或股份或联合股份,收益率为5%……在英格兰银行内可流通。   假定霍伊斯夫人花101英镑购买了面值100英镑的统一公债,她的年收益率将稳定达到4.5%(尽管这不是投资的最好时机)。当年4月,年轻的科西嘉指挥官拿破仑·波拿巴领导法国军队在蒙特诺特取得了第一场胜利,在接下来的20年,拿破仑对英帝国的债券和金融市场稳定构成巨大的威胁,但他完全不顾及欧洲的和平,其危害程度远甚于哈布斯堡皇族和波旁王族。要打败拿破仑,英国政府将会债台高筑。当政府债务上升时,个人持有的债券价格将下跌—最低的时候,英国财富缩水30%。   1796年,很少有人会预测到,这个矮个科西嘉人能成为法国的皇帝和欧洲大陆的统治者(尽管如流星划过),至少安娜·霍伊斯夫人没有预测到。随着社会的变迁,一个伟大的(更加持久的)壮举差不多在同一时代发生。在拿破仑滑铁卢溃败的几年当中,在法兰克福昏暗的犹太人聚居区内,一个“金融波拿巴”横空而出,他是债券市场的主导者,有人还说他是欧洲政治的统治者,那个人就是内森·罗斯柴尔德。 “金融波拿巴”罗斯柴尔德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他拥有巨额财富,他吹嘘他能决定战争与和平,国家的信誉由他掌控;他有不计其数的通信记者,他的信使比君主王侯的还要多;政府部长们也受他恩惠。他是欧洲大陆内阁的最高统治者,他想控制欧洲大陆。   这段文字是由英国激进的下院议员托马斯·邓司肯在1828年发表的,他所指的那个人就是内森·罗斯柴尔德。内森是一家银行伦敦分行的创始人,这家银行在19世纪的大部分时期,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银行。债券市场让罗斯柴尔德家族变得富裕—富到足以在全欧洲建造41处华贵房产的程度。其中沃德斯登庄园位于白金汉郡。罗斯柴尔德家族的第四代传人,也就是内森最伟大的曾孙,对这座庄园进行了整体镀金重建。根据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说法,他们家族杰出的先辈内森“个子不高、肥胖、有魅力、极其聪明、万众瞩目……我无法想象他会是个容易相处的人”。伊夫林·罗斯柴尔德有相似的看法:“我认为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在伦敦圣·史威丁巷罗斯柴尔德公司的办公室内,伊夫林凝视着内森·罗斯柴尔德的画像说:“我认为他意志坚定,深谋远虑。”   尽管通信记者都受制于罗斯柴尔德家族,内森写给他兄弟们的信件却很少被保存下来。从我们可以看到的内森写的一封信中,就能看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手写体,像他们的所有信件一样,非常难懂的犹太德语(德语音译成希伯来语),其中描述了他所谓的犹太人的职业道德,可以看出他对不够机智的兄弟们缺乏耐心。   我写信告诉你们我的意见,因为给你们写信是我的该死的责任……我阅读你们的信件不止一次,甚至可能上百次。你们要好好反省一下,饭后我通常不做什么,我不看书,不玩牌,不去剧院,我唯一的爱好是我的生意,受此驱动,我读了阿姆谢尔、詹姆斯以及卡尔的信件……迄今为止,卡尔的信件(提到在法兰克福买一处更大的房子)令我忧虑……所有的这些都是废话,因为只要我们生意好,我们有钱,每个人都会奉承我们,那些没兴趣通过我们去赚钱的人将会羡慕我们。我们的所罗门对人对事都太过和蔼,如果一个寄生虫在他耳边耳语点儿什么事,他就认为所有的人都是高尚的人;而真相是,所有跟随他的人都有各自的利益。   内森的兄弟们称他是“首席将军”。1815年所罗门疲倦地抱怨道,所有你曾经写到的就是—“付这,付那,发这,发那”。凭借天生的金融天赋,内森从法兰克福偏僻的犹太人胡同起家,进而掌控了伦敦的债券市场。不过,我要再说一次,金融创新的机会源自战争。 罗斯柴尔德的第一桶金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1815年6月18日早上,在威灵顿公爵的率领下,67 000名英国、荷兰和普鲁士的联军警惕地注视着离布鲁塞尔不远的滑铁卢战场,迎面而来的是由法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率领的兵力不相上下的法国军队。滑铁卢之战使英国和法国20多年来不断发生的冲突达到顶点,但那不只是两支军队间的战争,也是两种融资体系之间的一场竞赛:一方面,法国在拿破仑的领导下,依靠掠夺生存(占领区的税收);另一方面,英国靠债务来维持。   从未有过为了军事冲突筹款而发行这么多债券的情况。从1793年到1815年,英国的国债增加了3倍,达到7.45亿英镑,是英国全年经济总量的两倍还多。大量债券的发行对伦敦的金融市场影响深远。自1792年2月以来,具有代表性的面值100英镑、收益率为3%的统一公债的价格因为滑铁卢之战,已经从96英镑跌到60英镑以下,在某一时期(1797年)曾跌破50英镑。这是令安娜·霍伊斯夫人烦恼丛生的时期。   根据一个由来已久的传说,罗斯柴尔德家族获取他们的第一桶金,是内森根据战争胜负对英国债券价格的影响做出了正确的判断而投机成功。一些版本的故事说,内森亲眼目击了那场战役,冒险穿越英吉利海峡的风暴,在威灵顿军队取得胜利的官方消息传来之前提前到达伦敦。他在债券价格大涨前购买了债券,金额在2 000万英镑到1.35亿英镑之间。后来,德国纳粹尽力渲染了这一传说。1940年,约瑟夫·戈培尔核准发行了《罗斯柴尔德之死》,书中描述了一个油嘴滑舌的内森,他通过贿赂一个法国将军,从而确保威灵顿军队的胜利,然后在伦敦误报战役的结局,为的是造成投资人对英国债券的恐慌性抛售,随后他以极便宜的价格猛力吸货。然而,1815年的实际情形却并非如此。内森的发迹不是因为威灵顿军队的胜利,实际上,罗斯柴尔德家族更有可能因此被毁灭。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发迹,也不是因为滑铁卢之战。   在排除一系列错误消息干扰之后,英国军队自1808年8月以来,一直在欧洲大陆与拿破仑的军队作战。当时是威灵顿公爵,接着是亚瑟·威尔斯利爵士领导英国军队远征在前一年遭到法国入侵的葡萄牙。接下来的6年中,英国军队经常要把男人和物资运送到伊比利亚半岛。通过向大众出售债券,的确能为英国政府筹集到大笔现金,但钞票对远方的西班牙战场却几乎没有一点用。为了给军队提供给养,支持英国盟军共同抗法,威灵顿公爵需要一种能被普遍接受的货币。他们面临的挑战是,要把债券市场筹集到的资金变成金币,然后把金币送到最需要的地方。而在战时,从伦敦往里斯本运送几尼金币①,成本很高,而且危险重重。然而当葡萄牙商人拒绝接受支付汇票时,威灵顿公爵除了运送现金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内森·罗斯柴尔德—这个小有成就的法兰克福古董交易商及证券经纪人的儿子,在1799年才到达伦敦,在接下来的10年里,他在英国北部的新兴工业区度过了大部分时间,购买纺织品然后出口。直到1811年,他才在伦敦进入银行业。为什么是那个时刻呢?英国政府开始求助于他解决政府的金融需求了吗?答案是,内森作为一个欧洲大陆的黄金走私犯,通过突破拿破仑对欧洲大陆的封锁,在英格兰和欧洲之间开始进行贸易,拥有丰富的经验。(诚然,破坏法国政府的威信只是眨眼间的事,但在纯粹的重商主义者的眼里,黄金从英格兰流出会不断削弱英国的战果。)1814年1月,财政大臣授权首席代表约翰·查尔斯·赫雷斯“雇用绅士(内森),用最隐秘的方式在德国、法国和荷兰大规模地收购法国的金币和银币,总价值不超过60万英镑,从现在开始两个月内,尽可能完成这项工作”。这些金币要送到停泊在荷兰港口的英国舰船上,然后运送给威灵顿公爵。现在,威灵顿公爵已经穿过比利牛斯山进入法国。这是一项重大的任务,完全要凭借罗斯柴尔德兄弟横跨海峡的信用网络去完成大规模的黄金转运工作。他们成功完成了英国政府委托的任务。威灵顿公爵很快就“获取充足的货币供应”一事写信表示感激。正如赫雷斯写的那样:“罗斯柴尔德圆满完成了我们的各种服务委托,尽管他是个犹太人,我们还是要对他充满信心。”到1814年5月,内森已为政府转运了将近120万英镑的黄金,是最初计划的两倍。   毋庸置疑,运送数量巨大的黄金即使是在战争末期也是非常冒险的。从罗斯柴尔德家族的立场来看,任务艰巨,收费高也是合乎情理的,他们之所以能顺利完成任务的原因,在于罗斯柴尔德家族有现成的银行网络—内森在伦敦,阿姆谢尔在法兰克福,詹姆斯(内森最小的弟弟)在巴黎,卡尔在阿姆斯特丹,所罗门在内森认为可能需要他的任何地方。内森五兄弟遍布欧洲,他们利用市场间的差价和汇率差赚钱—这个过程就是套汇。比如说,如果巴黎的金价高于伦敦金价,在巴黎的詹姆斯就会卖出黄金,然后把现金发到伦敦,伦敦的内森就会用这笔钱购买更多的黄金。事实上,他们代表赫雷斯所进行的交易量足够影响到价格波动,进而提高营业收益率。另外,内森兄弟也会帮助英国政府为英国的同盟军支付大笔的津贴。到1814年6月,赫雷斯统计后得出内森兄弟已经完成1 260万法郎的津贴支付业务。首相利物浦勋爵曾评论说,“罗斯柴尔德先生”已变成“一位非常有用的朋友”。他对外交大臣卡斯尔雷勋爵说:“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们还能做什么。”那时,内森的兄弟称内森是“债券交易之王”。   拿破仑在1814年4月退位后被放逐到意大利的小岛厄尔巴岛,在那儿他继续统治一个小帝国。但那个小岛太小,根本容不下他。1815年3月1日是会让那些在维也纳会议上商讨重建欧洲秩序的君主和大臣惊恐不已的日子—拿破仑重返法国,下定决心复兴他的帝国。拿破仑伟大军队的退伍军人重新集结到他的旗下。内森·罗斯柴尔德听到这一“坏消息”后,立刻开始购买黄金,凡是他和他兄弟可以买到的所有金条和货币都予以购进,并转由赫雷斯运给威灵顿公爵。罗斯柴尔德家族供给的金币总价值超过200万英镑,足够填满884个盒子和55个桶。同时,内森继续为英国在欧洲大陆的盟军提供津贴支付服务,在1815年,他和赫雷斯共计完成了980万英镑的交易。这种服务的佣金从2%~6%不等。拿破仑重返法国政坛让罗斯柴尔德家族变成了富人。但是,内森低估了购进数量如此庞大的黄金的风险,正如内森曾设想的,与拿破仑的所有战争一样,新的战争也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过,他差点犯了致命的错误。   威灵顿公爵对滑铁卢之战曾有一段著名的评论,称“这将是你一生中能看到的最势均力敌的战争”。在经过一天的艰难冲锋与反冲锋以及英勇防御之后,姗姗来迟的普鲁士军队最终决定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对威灵顿公爵来讲,这是一场光荣的胜利,但对罗斯柴尔德家族来说并非如此。毋庸置疑,内森·罗斯柴尔德能提前得知拿破仑军队溃败的消息是件欣慰的事情,这归功于他的信使的速度比给英国内阁传递战况的威灵顿公爵的官方信使亨利·珀西少校快将近48小时。不论内森多早收到滑铁卢之战的消息,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不希望战争这么快就结束,因为他和他的兄弟拥有一大笔钱,战争一旦结束,就意味着没有人需要为战争筹款了。随着和平的到来,战胜拿破仑的伟大军队将会被裁减,战时联盟将会解散,这一切意味着士兵不再有工资,不再需要为英国的战时联盟支付津贴,战争期间飞涨的金价注定要下跌。内森面临的不是传说中的巨大利润,而是惨重并在不断加大的损失。   英国统一公债的价格(1812~1822年)   但是,内森面前还是有一条可能的出路:罗斯柴尔德家族可以在债券市场上用他们的黄金做一次大规模、高风险的对赌。1815年7月20日,伦敦《信使报》晚间版报道说内森“大量买进债券”,即政府债券。内森的赌注是,英国取得了滑铁卢之战的胜利,政府借款预期会减少,英国的债券市场价格会飞涨。内森不断买进,英国政府债券适时开始上涨,而内森继续买进。尽管他的兄弟苦苦恳求他卖出变现,内森还是鼓足勇气一直坚守到第二年。到1817年末,债券价格最终上涨超过40%后,他才卖出。算上英镑的购买力和通货膨胀等诸多因素,内森的利润在今天价值6亿英镑。这是金融史上最大胆的一次交易,也是从拿破仑军队的溃败中侥幸夺取的金融交易的胜利。胜利者与失败者的相似性对当代不会没有影响。用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劲敌—巴林银行的一个合伙人的话来说:“坦白说,我没有勇气去完成这样的交易。他们计划周密,富于智慧,执行敏捷—他们长于金钱和基金的运作,而拿破仑长于战争。”奥地利首相普林斯·梅特涅的秘书认为,罗斯柴尔德家族简直就是“金融波拿巴”。德国诗人海因里希·海涅说:“金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上帝……罗斯柴尔德就是金钱的先知。” 统治国际金融市场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在某种程度上说,到今天依然令人惊讶的是,在滑铁卢战役之后的半个世纪,罗斯柴尔德家族继续统治着国际金融市场。对当代人来讲,他们经常从神秘的角度,寻求对罗斯柴尔德家族取得非凡成就的解释。根据19世纪30年代的一则记录,罗斯柴尔德家族之所以能拥有巨额财富,是因为他们拥有一个神秘的“希伯来法宝”,这个法宝让伦敦分行的创始人内森·罗斯柴尔德成为“欧洲货币市场中的大人物”。19世纪90年代,类似的故事在俄罗斯犹太人聚居区中流传。正如我们所知,纳粹倾向于把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发迹归结于操纵债券市场的消息以及其他精明的举措。即使在今天,罗斯柴尔家族的神话仍在流传。根据2007年在中国出版发行的宋鸿兵的那本畅销书《货币战争》的说法,罗斯柴尔德家族通过所谓的对美联储的影响,继续控制着全球货币系统。   罗斯柴尔德家族在拿破仑战争的最后阶段发迹,在日益国际化的伦敦债券市场扮演了主导角色。他们通过建立资本金基础和情报网络—比其劲敌巴林银行要先进得多,在竞争中居于主导地位。据估计,从1815年到1859年,他们设立的伦敦分行发行了14种不同的主权债券(sovereign bonds),面值总计将近4 300万英镑,是伦敦所有银行发行的债券总数的一半还要多。尽管英国政府债券是他们在市场上出售的最主要的债券,他们也出售法国、普鲁士、俄罗斯、奥地利、那不勒斯和巴西的债券。另外,1830年后,他们独家发行比利时政府的债券。特别要指出的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用现金从政府那里购买新债券的发行份额,然后把这些债券分销到他们遍及欧洲的经纪人和投资人网络中,从中收取佣金。只有当从买家那里收到所有的分期付款后,它们才会把债券款项汇给政府。罗斯柴尔德家族付给君主借款人的价格和他们卖给投资人的价格差很大(在首次公开发行后,再设定一个价格)。当然,正如我们所见,以前就存在大规模的国际借款,尤其是在热那亚、安特卫普和阿姆斯特丹。但不同之处在于,自1818年以后,伦敦债券市场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天下,他们坚决主张大多数新的借款国发行债券要用英国货币标定,而不是本国货币,并在伦敦或其他有罗斯柴尔德家族分支机构的市场支付利息。随着1818年收益率为5%的普鲁士债券的首次公开发行,一套新的标准确立起来了。经过漫长而不断反复的商讨之后,这些债券不仅在伦敦,同时在法兰克福、柏林、汉堡和阿姆斯特丹发行①。德国法律专家约翰·海因里希·班德在他的著作《论国家债券交易》(1825)中指出,这是罗斯柴尔德家族最重要的金融创新之一,“任何政府债券的持有人……选择就近的分支机构,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收取利息”。可以肯定的是,债券发行不是罗斯柴尔德家族唯一的生意,他们同时是债券交易商、套汇商、黄金交易商和私人银行家,也是保险、矿山和铁路投资商;不过,债券市场仍然是他们的核心竞争力所在。与弱小的竞争对手不同,罗斯柴尔德家族仅仅投资于那些用现在的说法来说就是具有“投资等级”的证券上。到1829年,他们在19世纪20年代发行的证券没有一家出现违约偿付情况,尽管在那个年代中期曾发生过一次拉丁美洲债务危机(多次危机中的首次)。   罗斯柴尔德家族事业蒸蒸日上。当内森在1836年去世的时候,其个人财富相当于英国国家收入的0.62%。从1818年到1852年,罗斯柴尔德家族的5处分支机构(法兰克福、伦敦、那不勒斯、巴黎和维也纳)总资产从180万英镑上升到950万英镑。1825年,他们的总资产是巴林兄弟银行和法国银行的9倍多。到1899年,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资产达到4 100万英镑,超过德国最大的5家股份银行的资产总和。罗斯柴尔德家族公司日益发展成跨国的资产管理公司,同时管理各处分公司的资产。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财富不断增加。为了维护家族事业,他们对5个分公司的契约定期进行修订,并严格执行堂表亲联姻制度。从1824年到1877年,内森的父亲梅耶·罗斯柴尔德的后代有21对新人结为连理,其中不少于15人是近亲联姻。此外,家庭都统一虔诚信奉犹太教,当其他犹太人家庭发生背教或混婚情况时,都会进一步加强他们作为“高加索王族”(即犹太)的观念。   老梅耶·罗斯柴尔德反复告诫他的5个儿子:“如果你不能让人们爱你,那就让人们怕你。”他们作为债券市场的统治者,凌驾于19世纪中期的金融世界之上。人们对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恐惧超过对他们的热爱。与欧洲老牌贵族阶层的土地资产相比,具有更高收益率和更多流动性的新式财富的兴起令右翼反动分子哀叹不已。正如海因里希·海涅所看到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创建的金融系统具有某种深刻的变革意义:   债券体系是自由的……人们可以选择他们喜欢居住的地方,他们在哪里都能活下去,即使没有工作,也可以靠他们债券的利息生活,靠他们便携的资产生活,所以他们聚集在一起生活,并成为首都城市的中坚力量。当各种不同的精英聚集生活在一起,知识分子、社会当局和债券高度集中,我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海涅看来,作为“推翻旧贵族统治的三大恐怖人物”之一,罗斯柴尔德是与黎塞留①、罗伯斯庇尔可以相提并论的人物。黎塞留摧毁了旧权力,罗伯斯庇尔消灭了旧势力的残余,而罗斯柴尔德为欧洲造就出了一批新的社会精英。   把政府债券体系提升为至高无上的权利……资助从前的特权阶级。为了确保这一点,他们组建了新的贵族政府,但这一切都是基于最不可靠的东西—金钱……金钱比水更具流动性,比空气更不稳定……   同时,左翼激进分子对政界涌现出的一股新生势力表示不满。这股新生势力拥有对政府财政和大多数政策否决的权力。鉴于罗斯柴尔德家族为奥地利、普鲁士和俄罗斯发行债券的成功,有人把内森作为保险经纪人“无价值的联盟”画成漫画进行讽刺,帮助欧洲平息自由主义政治之火。1821年,内森甚至收到了死亡威胁,因为“他和外国势力的联系,尤其是协助奥地利,帮助该国政府反对欧洲的自由”。自由主义史学家朱尔斯·米舍莱1842年在他的杂志上写道:“罗斯柴尔德先生认识很多欧洲国家的王子,以及不计其数的交易所经纪人。他把所有经纪人和国王的名字记在心中,甚至不用看通讯簿就能和他们谈话。他曾对其中某人这样说道,‘如果你任命这个人当部长,你的账户将出现赤字。’”可以说,罗斯柴尔德家族是犹太人这一事实,进一步增强了人们对犹太人的偏见。在19世纪30年代,密西西比州州长一看到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人来到美国,就讽刺“罗斯柴尔德男爵”“体内流着犹大和夏洛克的血,品行如同他的这两个同乡”。19世纪末,平民作家哈维把罗斯柴尔德银行描述成一条巨大的黑章鱼,触须延伸到世界各地。   罗斯柴尔德家族似乎有能力根据自己的意愿允许或制止战争,这引来了大众的强烈不满。1828年,普克勒尔–姆斯考(Pückler-Muskau)指出:“如今在欧洲,不管是谁,好像都没有能力去发动战争。”20世纪早期的一位评论家①曾尖锐地提出:   大家可以认真考虑一下,如果罗斯柴尔德家族和他们的同盟反对的话,任何欧洲国家或任何大国通过国家债券认购,能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吗?   我们不妨假定罗斯柴尔德家族需要战争,战争毕竟让内森·罗斯柴尔德们完成了一桩最大的买卖。如果没有战争,19世纪各国对发行债券的需求会很少。正如我们所见,战争加大了风险,会打压现有债券的价格(像16世纪的威尼斯),债务国一旦战败或者丧失领土后会无力偿付利息。到19世纪中期,罗斯柴尔德家族已从经纪人变身成基金经理,专注打理他们巨大的政府债券投资。现在战争冲突对他们来讲将会得不偿失。基于这种原因,他们会一如既往地强烈反对意大利和德国的国家统一。也基于这种原因,他们不忍看到美国陷入两败俱伤的内战。罗斯柴尔德家族为英国提供了强大的金融支持,决定了拿破仑战争的胜负结果。现在,他们通过选择自己站在哪一边,决定美国内战的胜负结果。 美国内战与债券市场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1863年5月,美国内战已进行了两年,尤利塞斯·辛普森·格兰特将军攻下了美国密西西比州首府杰克逊,迫使南方邦联军队在约翰·C·佩贝尔顿将军的率领下向西撤退到密西西比河畔的维克斯堡。佩贝尔顿将军的军队击退了联邦军队的两次进攻,最终在联邦军队的重重包围下,弹尽粮绝。7月4日,也就是美国独立日,佩贝尔顿军队投降。从此开始,密西西比河牢牢地掌握在北方的手中,而南方却被一分为二。   维克斯堡之战被视为美国内战伟大的转折点之一。然而,从金融层面来看,那并非决定性的战役。在那一年多以前,维克斯堡下游200英里处—密西西比河在此处流入墨西哥湾—就发生了决定性的战役。1862年4月29日,海军上将大卫·法拉革特攻破圣·菲利普的堡垒,从而控制了新奥尔良。这场战役相对于一年后的维克斯堡之战而言,伤亡不大,战时不长,但给南方带来的损失惨重。   南方邦联筹措资金的方法可能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杰作之一。因为归根到底,南方邦联的产业能力或者人力资源如同他们的资金一样匮乏。他们在军事方面付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不懈努力。在内战刚开始的时候,经验不足的南方邦联财政部在没有现成可用的中央税收系统的情况下,通过向其市民出售债券支付军费开支,并筹集到两笔巨额贷款,分别是1 500万美元和1亿美元。但是,在南方自给自足的农场和规模相对较小的城镇中,流动资金很有限。为了渡过难关,据说,南方邦联声称,他们已向罗斯柴尔德家族求助,希望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金融家族王朝能帮助他们打败北方军队,如同过去罗斯柴尔德家族曾帮助威灵顿公爵在滑铁卢击败拿破仑军队一样。   上述想法也不完全是空想,在纽约,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代理人奥古斯特·贝尔蒙特对美国陷入内战感到惊骇。作为民主党的全国主席,他一直是史蒂芬·道格拉斯最重要的支持者。在1860年的总统大选中,史蒂芬·道格拉斯是亚伯拉罕·林肯的竞争对手。贝尔蒙特强烈抨击林肯的“没收充公和强制解放”政策。詹姆斯的第三个儿子所罗门·罗斯柴尔德在战争开始前,在家信中表达了对南方邦联的同情。于是,北方的某些评论员就得出了显而易见的结论:罗斯柴尔德家族支持南方邦联。“贝尔蒙特、罗斯柴尔德家族,以及所有的犹太人……都一直在购买南方邦联的债券。”这一消息刊登在1864年的《芝加哥论坛报》上。一位林肯的支持者谴责“犹太人、杰斐逊·戴维斯(南方邦联总统)以及所有的魔鬼”是邪恶的群体,反对联邦政府。当贝尔蒙特1863年访问伦敦的时候,他亲自告诉莱昂内尔·罗斯柴尔德“很快北方军队将获胜”。(不过有人怀疑就是此人说服英国帮助南方邦联的。南方邦联部长犹大·本杰明本身就是犹太人。)   实际上,罗斯柴尔德家族并没有选择支持南方邦联,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喜欢奴隶制度。南方邦联的信贷风险较高也可能是非常重要的原因(毕竟,南方邦联的总统杰斐逊·戴维斯在他是参议员的时候,公开主张拒绝偿付州债务)。这股猜测之风弥漫整个欧洲。当南方邦联在欧洲市场试图出售传统债券的时候,投资人表现出的热情并不高。但是,南方邦联有别出心裁的办法去解决这一问题,那就是通过棉花。这是南方邦联经济的支柱产业以及最重要的出口商品。他们的办法是,不仅把南方棉花的收成作为出口换汇的资源,而且把棉花收成作为发行一种新债券的后盾。当法国埃米尔厄兰格公司代表南方邦联发行棉花支持债券(cotton-backed bond)时,来自伦敦和阿姆斯特丹的反应更为积极。这批英镑债券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他们把棉花以每磅6便士的战前价格出售。这批英镑债券的收益率是7%,20年到期。尽管南方军队受挫,这批债券在战时也下跌不多,最简单的原因在于债券价格是以棉花做担保的。由于战时棉花需求增加,棉花价格也攀升。实际上,这批债券的价格从1863年12月到1864年9月已经翻倍。尽管南方邦联在葛底斯堡和维克斯堡被击败,但棉花的价格在上涨。而且,南方邦联处于优势地位,通过控制棉花供货量的方式,随时可以进一步提高棉花的价格。   1860年,利物浦港是英国纺织行业进口棉花最重要的港口,而纺织行业是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经济的重要支柱,其80%以上的棉花进口来自美国南部。南方邦联领导人认为,利用这一点能帮助他们迫使英国在战争中站在他们这边。为了给英国制造压力,他们对所有出口到利物浦港的棉花实施禁运。这一举措的实施效果具有极大的破坏性。棉花每磅价格从6?美元。上涨至27?美元。从美国南方进口的棉花数量自1860年的260万包锐减到1862年的不到7.2万包。英国曼彻斯特南部地区的一家具有代表性的棉纺厂,雇用了大约400名工人,而这个数字只是位于兰开夏的国王棉纺厂的一个零头。国王棉纺厂总共雇用了30万名工人。没有棉花供应,工人也就无所事事。到1862年末,半数的工人不得不被解雇,兰开夏总人口的1/4处于穷困潦倒等待救济的状态,他们称此为“棉花饥荒”。这只不过是场人为的饥荒。那些人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实现他们的目标。当然,棉花禁运不仅仅导致英格兰北部人们的失业、饥荒和暴乱。棉花短缺也拉动了棉花价格上涨,由此提升了南方邦联发行的棉花支持债券的价值。对于英国政治精英阶层来讲,这是一种无法抵挡的投资。《泰晤士报》编辑约翰·德莱恩曾提到,后来的首相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就购买过一些这种债券。   然而,南方邦联操纵债券市场的能力依赖于一个条件:如果南方邦联最终无力偿付利息的话,投资人有权拥有棉花实物。如果抵押,只有货物在债权人手中才可以实施。这就是1862年4月新奥尔良的陷落成为美国内战的真正转折点的原因。随着南方邦联的重要港口被联邦军队攻占,那些想把南方棉花作为抵押的投资人不得不突破联邦海军的封锁,这种封锁不是一道,而是两道。鉴于驻守在密西西比河周围的联邦海军实力不断增长,投资人的前景黯淡。   如果南方邦联能设法坚守住新奥尔良,直到收获的棉花装船运抵欧洲,他们就可能在伦敦售出300万英镑的棉花债券。或许,一向规避风险的罗斯柴尔德家族也有可能冲破各种融资阻力。不过,他们解除了厄兰格贷款①,因为他们认为“这笔贷款投机性太强,会引来更多疯狂的投机者……我们没有听说过任何有名望的人做过这种交易。”南方邦联过于自信,他们停止了棉花供应,直至无法挽回。到1863年,兰开夏郡已从中国、埃及和印度找到了新的棉花来源。此时,投资人对南方邦联棉花支持债券迅速丧失信心,这严重打击了南方邦联的经济。   随着国内债券市场的枯竭和仅有的两份无足轻重的外国贷款,南方邦联被迫通过印刷没有后盾支撑的美元钞票,以满足战争及其他方面的花费—总价值达17亿美元。美国内战中的交战双方都不得不印刷钞票,这是实际情况。但到内战结束后,联邦政府的“绿背”美元按照金价仍然约值50美分,而南方邦联的“灰背”美元仅值1美分—在1864年进行的货币改革也枉然。南方各州和市当局纷纷印刷自己的钞票,这使情势进一步恶化。再加上南方邦联的纸币印刷技术低下,导致钞票很容易被复制,伪币泛滥。更多的钱却只能买到更少的商品,于是发生了通货膨胀。在美国内战期间,南方的物价飞涨了大约40倍,而北方的物价仅上涨了60%。在1865年4月,也就是南方邦联军队将领投降前夕,南方的经济正走向崩溃边缘,恶性通货膨胀就是南方战败最明显的预兆。   罗斯柴尔德家族是对的。那些投资南方邦联债券的人最后损失惨重,一无所有,因为获胜的北方联邦政府不承认南方邦联的债务。最后,南方邦联除了印钱筹措战争经费之外,别无选择。历史上抵制债券市场的企图,最终都会在毁灭性的通货膨胀和军事屈辱中结束,当然,这不是最后一次。 食利者的安乐死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19世纪,被南方邦联债券搞得倾家荡产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在美洲,让这些债券投资者大失所望的远不止南方邦联,因为这只代表了最北边的欠债情况。在里奥格兰德河①南部地区,拖欠债款和货币贬值的现象相当普遍。发生在19世纪拉丁美洲的种种迹象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暴露了20世纪中期即将到来的最普遍的问题。一部分原因是由于那些最有可能投资债券并能从即息偿付中获利的社会阶层,在当时最禁不住打击。另一部分原因在于,当时的拉丁美洲共和党人较早地发现,如果债券持有者大部分是外来者,那么拖欠造成的伤害就不会那么严重。所以,拉丁美洲早早地发生了债务危机也就并不意外了。1826年9月,当秘鲁、哥伦比亚、智利、墨西哥、危地马拉和阿根廷这些国家同时拖欠早些年在伦敦发行的债券时,第一次大规模的拉美债务危机爆发了。   在诸多方面,债券市场还是很有威力的。到19世纪晚些时候,拖欠债款的国家面临着许多风险,如经济制裁、财政制约,甚至是军事干预 (至少来自五个方面)。格莱斯顿在1882年威胁埃及,如果埃及政府不能对欧洲(包括他自己)持债人兑现还款承诺,英国将对其发动进攻。从投资者的考虑角度来说,大英帝国对于“新兴市场”的大力支持无疑是一种很好的政治保护,排除了许多风险。在大英帝国之外,也有国家因拖欠债款而受到军事威胁。比如在1902年,由英国、德国和意大利临时组建的海军舰队对委内瑞拉的港口进行了封锁。而在中美和加勒比海地区,美国对其债权人的利益提供了强有力(和有效)的保护。   但从另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来说,债券市场存在着很多漏洞。在伦敦城这个19世纪最大的国际金融市场,富有的投资者还是少数。19世纪早期,英国持债人的数量不足250 000人,仅为当时该国人口的2%,而他们拥有的财富则是该国国民收入的两倍还多,他们的收入占到了国民收入的7%左右。1822年,来自国债的利息收入大约占到了英国政府全部公共开支的一半,超过了该国非直接消费税收的2/3。直至1870年,上述比例仍没多大变化,分别为1/3和超过一半。很难想象还有比这个更糟糕的税收制度:许多常用必需品需要征税,用以向少数人支付利息。难怪像威廉·科贝特这样的激进派会奋起抨击。在1830年创作的《骑马乡行记》一书中,科贝特这样写道:“所有的国债、税收和赌博都是导火索,民众很自然地被激怒了……为了人们那点可怜的收入。”他警告说,如果不进行政治改革,整个国家都会毁在“那些向民众放贷以维持这个罪恶社会体制的人们……包括借贷股票经纪人和储蓄经纪人……犹太人和所有征税者”的手里。   如此激烈的言辞并没有动摇那些人(在法国,像食利者这类人,他们从政府公债中获得“年金”收入)的地位。相反,1830年之后的几十年成了这些欧洲食利者们的黄金年代。拖欠变得不那么频繁了。由于金本位制,纸币变得更加可靠。暂且不谈日益普及的公民选举权,食利者们的成功引人注目。储蓄银行(政府经常要求储蓄银行发行公债作为其本金)的日益崛起,真正将社会间接地纳入到了债券市场中。但是,无论是在政治还是社会生活方面,尤其当与经济生活交织在一起时,这些食利者们依然是罗斯柴尔德家族银行、巴林银行、格莱斯通银行的中坚力量。最终将这一切结束的并不是民主制或社会主义的崛起,而是由那些欧洲精英们导致的一次财政货币灾难,这个灾难便是第一次世界大战。 通胀背后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美国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在对通货膨胀给出的著名解释中说:“在任何地方都永远是这样一种现象,即它是并且只能是一种货币的增长量超过产出量的货币现象。”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以及之后,发生在交战国各国内部的现象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高通货膨胀率现象的出现需要五个基本的条件①:   1. 战争导致物品短缺;   2. 战争导致政府从中央银行进行短期贷款;   3. 政府进而将债务有效变成现金,增加了货币的供给量;   4.公众通货预期转移,货币平衡需求下降;   5. 进而商品价格上涨。   但是,纯货币理论不能解释为什么通胀过程在一国要比在其他国家更能快速深远地发展,也不能解释为什么通货膨胀导致的结果会各式各样。如果把1914年到1918年主要交战国的所有公共花费汇总,就会发现英国的总花费远远超过德国,法国的总花费远远超过俄国。以美元为单位,在1914年4月至1918年3月间,英国、法国和美国的公共负债额的增加值远远超过同期的德国。事实上,1913年到1918年间,德国流通中的货币量的上涨百分比(1 040%)远高出英国(708%)或者法国(386%),但是该百分比在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则分别为1 116%和961%。与1913年相比,到了1918年,意大利、法国和英国的商品批发价格要远远高出德国。1918年德国柏林的生活消费指数是战前的2.3倍,这个变量在英国则为2.1倍。那么,按照这些数字显示,为什么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陷入恶性通货膨胀的是德国而不是其他国家?为什么变得一文不值的是德国马克而不是其他国家的货币?问题就在于战时和战后的债券市场。   战争期间,所有陷入战争的国家都被战争债券牵引着。那些之前从未买过政府债券的小额储蓄者在爱国主义精神的感召下,开始投资战争债券。然而,与英国、法国、意大利和俄国不同,德国在整个战争期间无权涉足国际债券市场(德国最初拒绝在纽约债券市场投资,之后一直被排除在大门之外)。而协约国则可以在美国或是富有的英帝国出售债券。同盟国(德国、奥匈帝国以及土耳其)则被排斥在外,只能在自己国家出售债券。柏林和维也纳虽然是重要的金融中心,但远比不上伦敦、巴黎和纽约。结果,德国及其同盟国在国内出售债券愈加困难,因为这些国家发行了过量的战争国债,超过了投资者的承受范围。很快,德国和奥匈当局就开始向其中央银行求助购买短期贷款,程度远远超过英国。中央银行购买的短期国债数额的上涨预示着通货膨胀的到来,因为与出售公众债券不同,将这些票据兑换成大把大把的钞票,大大增加了流通中的货币供给。到战争结束时,差不多1/3的德意志债务都是“浮动的”或者说是未清偿的。而且德国政府发行了过量的货币,仅仅是由于战时价格管制,才未使整个国家陷入更严重的通货膨胀。   战败使得这些国家付出了很高的代价。之前,各方都向纳税人和债券持有人保证,只要战争胜利,敌人将会为这些债务买单。可是事与愿违。这些国家战后的恶性通货膨胀意味着国家的破产。那些先前投资债券的人本希望能够打赢这场战争但战败和革命意味着政府无力偿还债务。德意志帝国的债权人不得不为这场灾难买单。比战败更严重的是,1918年11月到1919年1月间频繁爆发的革命,更让这些投资者难以安心。还有在凡尔赛召开的巴黎和会,让这个稚嫩的魏玛共和国背上了一笔数额未定的赔款债务。当1921年债务最终确定时,德国人发现自己背上了一笔数额惊人的高达1 320亿“戈德马克”(一种战前马克)的外债。这笔赔款相当于国家收入的3倍多。尽管并不是所有这些债务都即刻生息,但预计的偿付款占到了1921年到1922年间德国1/3以上的财政支出。那些寄希望于德国的投资者在1921年夏天对未来并不乐观。而战后流入德国的外资仅仅是一些短期的投机货币或“热钱”,随着情况的不断恶化,不久就又流出了。   但是,如果只是简单地把1923年的那次恶性通货膨胀看成是《凡尔赛条约》导致的恶果,那就大错特错了。当然,德国人愿意这样认为,他们觉得通胀与条约的签订有很大关系。德国人一直声称,战后的巨额赔偿是导致经常项目赤字的原因,除了印制更多的钞票以外,他们没有其他办法去应对赔偿。通货膨胀是马克贬值带来的直接后果。但所有这些都忽略了德国国内货币危机导致的国内政治隐患。魏玛共和国的税收系统是脆弱的,重要的原因是由于这个新生的政权对于那些拒绝纳税的高收入人群而言缺少合法性。与此同时,公共支出的开销没有合理的预算,政府尤其对公共部门的工资出手大方。远在与战胜国签订赔偿协议之前,税收不足加上过度开支,就导致了德国在1919年到1920年间巨大的财政赤字(超出国民生产净值10%)。1923年,也就是德国中止偿付战争赔款那一年,财政赤字已相当惊人。更糟糕的是,那些魏玛共和国的经济政策制定者们在20年代早期就对稳定德国的财政货币政策失去了信心,甚至在1920年中期,当机会摆在面前时也无动于衷。德国财政界精英们大都盘算着,在货币贬值失控的情况下,那些战胜国会被迫修订先前有关战争赔款的协议,结果会使德国出口的商品与美国、英国以及法国相比价格低廉。事实上,局势也是这么发展的,德国马克的贬值大大促进了德国的出口。德国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当美国和英国的经济处于战后发展衰退期时,由这场通胀引起的1920年到1922年间的经济繁荣,导致进口需求大大增加,这样便消除了原来预期的对经济造成的压力。德国出现恶性通货膨胀,关键在于对局势做出错误估计。当法国从德国官方一心要还清债款的伪善承诺中醒过神来时,他们终于决定通过对鲁尔河流域工业区发动军事进攻来收回赔款。结果导致德国宣布总罢工(“消极抵抗”),用更多的纸币进行赔付。恶性通胀终于发展进入到最后阶段。   正如米尔顿·弗里德曼所言,通货膨胀确实是一种货币现象。但是,恶性通货膨胀,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一种政治现象,即由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的根本缺陷所导致。事实上,面对敌国战后日益减少的国内收入,确实有危害性更小的方式去解决德国国内和国外债权人相冲突的索赔要求。但是,许多德国人一直认为,他们的国家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在国内经济停滞和他国挑衅并存的状况下,最坏的结果终于发生了—德国自身货币和经济体系全面崩盘。到1923年年底,大约有4.97×1020德国马克在流通,每天大约有200亿马克在市面上流通,而年通货膨胀率达到了最高的百分之1 820亿。当时的价格水平平均是1913年的1.26万亿倍。但是,确实还有一些短期的好处出现。到1922年最后一个季度为止,通过鼓励消费、限制存款以及加速通胀,德国国内生产的总产量和就业机会大大增加。正如我们看到的,贬值的德国马克大大促进了德国的出口。但是,最严重的时刻直到1923年才到来。德国工业产量降到了1913年水平的一半;失业率达到了最高峰,工会成员中有1/4失去了工作,1/4的人靠做临时工维持生计。不过,这并不算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这场危机对社会造成的打击,以及给人们精神上带来的创伤。艾利亚斯·卡内蒂后来在描述他年轻时在遭受通货膨胀打击的法兰克福地区的那段经历时写道:“严格而具体地说,通货膨胀是一种群体现象。这是货币贬值的一个‘安息日’,人与钱之间奇怪的相互作用—钱代表了人,人代表了钱,人们感觉自己和手中的金钱一样‘恶劣’,而且这种状况越来越糟。金钱和人都被局势摆布着,同样都感到毫无价值。”   “贬值”是通货膨胀的主要产物。这不仅仅限于货币本身,那些以该货币计算的一切形式的资产、收入以及债券,都会变得一文不值。对于德国来说,一场通货膨胀扫清了德国在战争中和战后堆积如山的内债,成功避免了一场毁灭性的经济灾难,但却难以逃脱战前就欠下的大笔外债。通货膨胀对于税费也同样有着不小的影响,债券的持有人、拿固定工资的居民都会受到牵连,甚至还会影响到中上阶层人们的生活,包括那些食利者、高级公务员以及各类专业人才。唯一能够幸免的就是企业家们—他们调高价码、买进美元、投资实业(如房产、工厂),或者使用正在贬值的货币来偿还债务。恶性通货膨胀会给经济带来长期不良后果:银行受损、利率高企,再加上严重的通货膨胀,一并让经济蒙受着巨大的损失。但对于德国来说,恶性通货膨胀对于社会和政治的影响都不可小觑。1923年,英国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曾经发表了有关“食利者的安乐死”见解。他说,相比带来大规模失业的通货紧缩,通货膨胀虽然让那些“食利者”大失所望,却更能受到广大人民的支持,因为人们知道哪种结果更恶劣。但就在那之前4年,凯恩斯本人还曾对通货膨胀的负面后果做了生动形象的描述:   通过持续的通货膨胀,政府可以很隐蔽地没收公民相当一部分的财富,通过这种方法,政府不但可以没收,而且可以肆意地没收。这种手段使许多人变得穷困潦倒,但却为另一些人谋得了福利。关于这种对财富的肆意重新分配,不仅仅从国家安全和稳定性上,而且对于现有的财富分配方式的可信度也造成了威胁。对于那些得到横财的人来说……他们是受益者,但同时也是资产阶级抨击的目标。对于资产阶级,通货膨胀对他们造成的伤害绝不低于无产阶级对其的冲击。而随着通货膨胀的持续……债权人和债务人之间长久的债务关系(形成资本主义制度的终极基础)全然变得杂乱不堪,甚至失去了效用……   “现在还没有一个巧妙、可靠、能够推翻现有社会基础的方法。”凯恩斯把自己的见解归功于列宁对他的影响。虽然没有记录表明列宁说过类似这样的话,但他的同事博利舍维克·叶夫根尼·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将印钞厂比做财政补给的机枪,把火药都射进了资产阶级制度的背后。   前苏联的经历提醒我们,德国并不是唯一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因为恶性通货膨胀而衰退的国家。除前苏联以外,还有澳大利亚,以及当时刚刚成立的匈牙利和波兰,它们在1917年至1924年间也同样遭受了严重的货币贬值。在前苏联,布尔什维克拖欠了沙皇的全部债务之后,恶性通货膨胀随即而至。俄国的债券持有者也同样经历了类似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德国、匈牙利和希腊所经历的货币、债券市场的陷落崩溃①。   如果说恶性通货膨胀与世界大战的失利息息相关这比较容易解释得通,但这一切仍然是个谜。在近些时候,也有许多国家由于经济上的困窘拖欠了外债—要么直接拖欠支付利息,要么采用货币贬值的间接手段。然而恶性通货膨胀的影子没能随着世界战争的结束而消散,究竟是为什么呢? 通胀的政治与货币推手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的老板比尔·格罗斯是以在赌城拉斯韦加斯玩21点起家的。在他眼里,投资债券总是有那么点赌博的因素在里面,即通货膨胀的加剧并不会使投资债券年利率带来的收益缩水。正如格罗斯所说的:“当通货膨胀率达到了10%,而固定利率仅有5%时,这说明债券持有者的收益落后了通货膨胀5%。”正如我们所见,通货膨胀率的上涨削减了投资资本总额和应得利息的购买力。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市场上稍微有通货膨胀的风吹草动,债券的价格就出现了下滑的趋势。20世纪70年代,随着全球通货膨胀率的直线飙升,相对债券市场而言,美国内华达州的赌场成为了当时最佳的投资场所。格罗斯至今还清楚地记得美国通胀率飙升至两位数时的情景(1980年4月通胀率最高时甚至近15%)。他说:“那时的债券市场十分糟糕,当时的熊市不仅在人们的记忆中,在历史上也是最惨痛的一次。”更确切地说,20世纪70年代,购买美国政府债券的年收益率是负的3%,与世界大战期间的状况一样糟糕。而今天,仅少数国家的通胀率在10%以上,只有津巴布韦一个国家还在遭受着恶性通胀带来的困扰②。追溯到1979年,全球至少有7个国家的年通胀率在50%以上,有60多个国家的通胀率达到了两位数,英国和美国就位列其中。在这中间,受到通胀影响最严重的国家是阿根廷。   阿根廷曾一度是繁荣兴旺的代名词。“阿根廷”的名字意为白银之地,其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就坐落于拉普拉塔河岸。拉普拉塔河在西班牙语中意为“白银之河”。这个名字不仅仅指这条河颜色浑浊的河水,也指取自于河水上游沉淀的白银。根据近些时候的估算,阿根廷在1913年曾位于世界上最富有的10个国家之列。在非英语国家中,阿根廷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只稍低于瑞士、比利时、荷兰和丹麦。从1870年到1913年之间,阿根廷的经济飞速增长,甚至超过了美国和德国。阿根廷的国外资金投资甚至与加拿大相比肩。世界上两个哈罗斯百货商店的位置也绝非随意而为之:一个位于伦敦的骑士桥,另一个就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中心的佛罗里达大道上。当时的阿根廷有能力,也有志于成为南半球的英国,甚至美国。1946年2月,新当选的阿根廷总统胡安·多明戈·裴隆将军访问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中央银行。裴隆对于自己的所见大为惊讶,他赞叹道“这里的金子实在太多了,过道都无法通行了。”   而整个20世纪,阿根廷的经济发展史切切实实给我们上了一课—财务管理不当可能使一切资源归零。20世纪,尤其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阿根廷的经济表现明显不如其邻国及世界上其他地区的国家,其中六七十年代尤其不理想。到了1988年,阿根廷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回降到了1959年的水平。相比1913年,当时该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是美国的72%,而1998年这一数字则降为34%。阿根廷逐渐被新加坡、日本、中国台湾和韩国,甚至邻国智利赶超,这令阿根廷人难以释怀。而这一切究竟是何种原因造成的呢?一种解释是由于通货膨胀:从1945年到1952年、1956年到1968年、1968年到1970年以及1974年,阿根廷在这几年期间的通货膨胀率都达到了两位数;而在1975年到1990年间,年通胀率甚至达到了三(甚至四)位数,其中1989年达到顶峰,高达5 000%。另外一种解释是由于债务的拖欠:阿根廷曾分别在1982年、1989年、2002年和2004年四次拖欠外债。但是,这些解释并非那么可信。在1870年至1914年间,阿根廷同样遭受了至少8年的严重通货膨胀,通胀率均保持在两位数,同时也至少两次拖欠债务。要想真正了解阿根廷经济衰败的原因,从政治和货币角度观察通货膨胀现象是很有必要的。   土地寡头曾力图把阿根廷的经济建立在对英语国家(这些国家在大萧条时期曾遭受了重创)的农业出口上。大规模的移民(如同在北美)得不到可自由支配的土地,居无定所,这导致城市工人阶级人口过多,产生比例不均衡的现象,从而引发了大规模的人口流动。1930年何塞·费利克斯·乌里布鲁开阿根廷军事政变先河,随后军事对于政治反复不断的干预,为裴隆统治下新兴的准法西斯政治铺平了道路。表面上看,裴隆为人民提供了高额的薪水,为工人们提供了良好的工作环境,还为阿根廷的实业家们提供了保护性关税。而在1955年至1966年间,裴隆曾企图倚仗货币贬值来调和农业和工业的利益。1966年,另一场军事政变之后仍未能兑现原先的许诺,技术现代化的变革没有实现,反而导致了进一步的通货膨胀,货币再度贬值。1973年,裴隆再次当选阿根廷总统,恰巧世界通货膨胀来袭,这一次阿根廷经历了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那一年,阿根廷的年通胀率飙升至444%。又一场军事政变让阿根廷陷入了暴力的僵局,数以千计的人被蛮横拘押或者“失踪”。从经济层面上讲,发动政变后上台的军政府让阿根廷背负了快速增长的外债,截至1984年,外债总额超过了国内生产总值的60%(尽管这还不到20世纪初阿根廷债务顶峰时期水平的一半)。同样,在通货膨胀危机下,战争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阿根廷内部有镇压颠覆分子的“肮脏战争”,外部有与英国关于福克兰群岛的争夺战,但都没能借通货膨胀的手扫清阿根廷的外债。使阿根廷的通货膨胀失去控制的并不是战争,而是种种社会力量的相互影响,包括寡头政治的执政者、军事首脑、利益集团的发起者和工会,当然也包括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简单说来,他们中间没有谁能够避免价格的波动。投资者尝到了亏空和货币贬值的滋味,体力劳动者也习惯了工资的起伏波动。从国内融资向国外融资的逐渐转型,意味着债券的“外流”。在这种背景下,阿根廷货币保值的种种计划的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   在阿根廷最伟大的作家豪·路·博尔赫斯的短片故事《小径交叉的花园》中,他虚构了一位中国作家崔朋的杰作:   所有的虚构小说中,每逢一个人面临几个不同的选择时,总会选择一种可能,排除其他;而在崔朋的错综复杂的小说中,主人公却选择了所有的可能性。这样一来,就产生了许多不同的未来……在崔朋的作品中,所有可能的结果都会出现,每一结点既是一个选择的结局,又是另一选择的起点崔朋不相信时间的一致和绝对,他相信时间是无限连续的,相信时间是一张正在扩展、变化着的分散、集中、平行的网。   对于阿根廷过去30年的经济发展历程,这种思维方式很恰当。贝纳尔多曾试图重新制定还债期限;凯恩斯提倡管理;而胡安·索洛期望对货币进行改革,对工资和价格进行控制。但没有谁能够引领利益集团顺着自己的方向一直走下去。公共财政支出持续高于税收,对工资和价格进行控制也没能盛行,短暂的价格稳定后通货膨胀又重整旗鼓。1989年,各条岔路在遭受了不幸后最终重新汇合在了一起:那是东欧的幸福年代,却是阿根廷的可怕年代。   1989年2月,阿根廷经历着历史上最炎热的一个夏天。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电力系统努力维持着运作,人们也慢慢习惯了长达5个小时的停电。为了避免汇率下降,银行和外汇交易所被迫关门停业,因为政府力图阻止汇率崩盘。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在短短的一个月里,阿根廷货币对美元的汇率下跌了140%。与此同时,世界银行也冻结了对阿根廷的贷款业务,并表示阿根廷政府已经丧失了处理公共部门赤字的能力。私营部门的贷款者也没了热情。在通货膨胀势必横扫债券市场的趋势下,投资者也都避免购买债券。随着公众恐惧心理加剧,阿根廷中央银行的货币储备也逐渐耗尽,债券价格一蹶不振。绝望的阿根廷政府只能有一种选择,即诉诸“印刷厂”,但不幸的是,这条路也走不通。1989年4月28日(星期五),阿根廷政府完全“没钱了”。对此,阿根廷中央银行副主席罗伯托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这是物质供应短缺的问题”。事实上,阿根廷的造币厂用光了所有印钞用的纸张,印钞机也闲置起来。罗伯托还坦白道:“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不过到星期一的时候纸币一定印出来了。”   到了当年的6月,阿根廷的月通胀率超过了100%,公众的情绪也接近了极限。而早在4月,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家超市里,就有人出于愤怒推翻了装满商品的手推车,原因是广播里刚刚播放了所有商品即时涨价30%的通知。同样是在6月,在阿根廷第二大城市罗萨里奥,持续了两天的暴乱和疯狂抢掠造成了至少14人死亡。然而在魏玛共和国,工人的工资由于随着物价的飙升而水涨船高,使工人并未成为阿根廷恶性通胀的主要受害者—真正的受害者是那些靠固定工资吃饭的人员,比如公务员、学者,或者靠养老金和存款利息吃饭的退休人员。而在20世纪20年代的德国,通胀的主要受益者是债务累累的负债者,他们的负债随着通货膨胀一笔勾销。阿根廷政府本身就是这类受益者中的一员。   但并不是所有阿根廷债务都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撇清。到1983年,阿根廷的外债(以美元标价)已累计达到了460亿美元,相当于该国年产量总值的40%。而无论阿根廷的货币价值有何变化,以美元标价的债务都维持不变。事实上,这个数字还在随着穷途末路的阿根廷政府的借款而增长。截至1989年,外债额度已经累计超过了650亿美元。而在下个10年里,很有可能涨到1 550亿美元。阿根廷国内的债权人已经因通货膨胀损失惨重,但只有拖欠债务才能让国家摆脱外债的负担。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阿根廷在这条路上已经来来回回走了若干次了。正因如此,1890年,巴林兄弟曾因为在阿根廷证券业投资濒临破产(特别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给排水公司债券的不成功发行)。当时恰恰是巴林的老对手罗斯柴尔德劝说英国政府出资100万英镑挽救它,原因是巴林兄弟的破产会给英国在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带来灾难。随后这100万英镑增值至1 700万英镑。同样是掌管银行业委员会的罗斯柴尔德让固执的阿根廷政府实行了改革。此后的贷款是附有条件的,即必须遵循货币改革政策,让比索按照独立、固定的汇率制度与黄金挂钩。然而一个世纪之后,罗斯柴尔德更关心的并不是阿根廷的债务,而是它的葡萄园。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不得不插手(至少缓和)阿根廷的债务拖欠问题,采取的手段依旧是通过汇率政策,而这次选择了美元。   1991年,阿根廷财政部部长多明戈·卡瓦诺颁布了新的可兑换比索,这已经是阿根廷一个世纪以来的第六套货币了。但这种方式仍以失败告终。事实上,1996年,阿根廷的通货膨胀率最终降为零,3年后的1999年,通胀率甚至变成了负值。但是国内的失业率停留在15%的水平上持续不降,收入的不平衡也略强于尼日利亚。此外,货币的限制并没有与财政的限制联系起来,阿根廷中央和地方政府共同参与了国际债券市场而没有去稳定收支平衡,造成了政府公债从1994年底占国内生产总值35%上升至2001年底的64%。简而言之,卡瓦诺尽管稳住了货币的价值,打击了通货膨胀,却没能控制住潜在的社会和制度的驱动因素。这些驱动因素过去曾一度引发了多次货币危机,这为阿根廷的债务拖欠以及发行另一种形式的货币提供了平台。在2001年1月和5月两次救济援助后(分别为150亿美元和80亿美元),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拒绝向阿根廷第三次伸出援手。在2001的年末,阿根廷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降了12%。阿根廷政府宣布延期偿还其所有的外债,其中包括共计810亿美元的债券这也是其历史上最高额的债务拖欠。   阿根廷的实例向我们展示,债券市场并没有最初建立时那样强的影响力。19世纪80年代,阿根廷和英国债券市场平均295的基点利差远远无法弥补投资者如巴林兄弟在阿根廷投资所冒的风险。同样,在1998年到2000年期间,阿根廷和美国债券平均基点利差为664点,也无法平衡拖欠债务所冒的风险。当拖欠的债务公之于众,利差升至5 500点;到2002年3月,已经超过了7 000点。而在长期痛苦的交涉之后(共涉及152笔债务,6种货币形式,8个管辖范围),近50万债权人中的大多数同意接受新的债券,约合为1美元的35%—这是债券市场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变革。阿根廷的债务拖欠使(经济增长从此显露头角,而债券基点利差则降至300~500之间)。许多经济学家都在思考,为什么主权国家债务人会去实现自己对境外投资者的承诺? 债券牛市 《货币崛起》中信出版社作者:尼尔·弗格森   20世纪20年代,正如我们所见的,凯恩斯曾预言“年金收入者的安乐死”,预测到通货膨胀将会把持有政府债券的投资人的所有金融资产吞没。然而,在我们当下的时代,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看到了债券投资人复兴的局面。20世纪70年代“大通胀”之后,在过去的30年中的我们已看到一个又一个国家把通胀率降到了个位数(即使在阿根廷,尽管门多萨省和圣路易斯省非正式的通胀率数值在20%以上,但官方统计的通胀率在10%以下)。随着通胀率的下降,债券市场重新复兴,进而形成了现代历史上最大的债券牛市之一。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尽管阿根廷发生了引人注目的政府债务拖欠事件—更不用提1998年的俄罗斯—但债务危机在新兴债券市场中呈现稳步下降趋势,并于2007年初达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前所未有的新低,这一切都预示着投资人对未来经济不可动摇的信心。这充分证明了债券市场已死的谣传实属夸大其词。   通胀率的下降,部分原因是我们所购买的商品(从衣服到计算机)由于技术创新和生产转移到拥有廉价劳动力的亚洲经济体,大多数价格已非常便宜。通胀率下降的另一原因则是世界范围内的货币政策转变。这场转变始于20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当时货币主义者倡导提升短期利率,英格兰银行和美联储都采取了加息行动。而到20世纪90年代,随着更多中央银行独立性的增强和目标明确,这种转变进一步加深。同样重要的是,正如阿根廷所暴露出的问题,一些结构性的通胀驱动要素变弱,工会影响力已经减小,亏损的国有企业已被私有化。但也许最重要的在于,债券市场的投资回报得到了更多社会公众的认可。在发达国家,不断攀升的财富掌握在私人养老基金和其他储蓄机构等组织手中,预计它们拥有较高比例的政府债券和其他固定收益证券。2007年一份有关11个主要经济体的养老基金的调查结果显示,国债在大众资产中所占的比例在1/4以上,尽管低于过去几十年的水平,但仍是一个较高的比例。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退休人数日益增多,靠养老基金收入生活的人群比例会不断上升。   这把我们带回到了意大利—债券市场诞生的地方。1965年,也就是大通胀爆发的前夕,意大利65岁或以上的老人只有10%;而到今天,这一比例翻了一番,大约是20%。到2050年,联合国预计这一比例将在1/3左右。在这样一个“银发”社会中,人们对固定收益证券有强大的、不断增长的需求,需要低通货膨胀率以确保支付利息,保持其购买力。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丧失劳动能力,经常性公共部门赤字能确保债券市场从不会发生没有新的债券可买的情况。意大利把国家的货币主权拱手让给了欧洲中央银行的事实,意味着意大利那些政治家们将再也不会有印钞票或平息恶性通货膨胀的机会了。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债券市场将会按照詹姆斯·卡维尔所描述的方式去统治世界。事实上,他所描述的20世纪90年代的债券市场职能已被克林顿总统的继任者乔治·布什淡化。2000年9月7日,也就是布什当总统选前的数月,纽约时代广场的国债钟被关闭。当天它显示的是:“我们国家的债务: 5 676 989 904 887美元;您的家庭分摊到:73 733美元。”在预算盈余的3年后,当时的两位总统候选人都谈到清偿国家债务是可行之举。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报道说:   民主党总统候选人阿尔·戈尔已草拟出一份计划,他说到2012年将消除债务。德州州长高级经济顾问及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乔治·布什就清偿国家债务的原则达成一致,但并未给出具体日期。   总统候选人布什的失信也许是个暗示。自从布什入主白宫以来,联邦政府的财政赤字入不敷出,联邦政府的债务已从5万亿美元猛增至超过9万亿美元。国会预算办公室预测,到2017年财政赤字将超过12万亿美元。不用考虑对这种肆意挥霍进行惩罚,债券市场对此会有客观的回应。从2000年12月至2003年6月,美国10年期国债的收益率已从5.24%下降到3.33%,在本书撰写之时还保持在4%以上。   不过,孤立地研究债券市场不可能搞清楚艾伦·格林斯潘所指的“谜团”—这是格林斯潘把对短期利率上扬相对应的低水平债券收益率的说法。因此,现在我们可以从政府债券市场转向新兴的、在许多方面更具活力的投资方式:公司股份市场。通俗地讲,就是股票市场。   资本主义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是股份公司。股票和股份公司的诞生,让货币进化到虚拟资产的时代。股票,成为人们实现财富梦想的现实阶梯。不幸的是,只有少数人能够爬到顶端。   因为贪婪,人类无休止地追求财富,进而推动市场泡沫的产生。密西西比公司泡沫、南海泡沫、大萧条、次贷危机……泡沫的产生与破裂,也呈现出周期性,但人类似乎只记得繁荣时的盛况,却记不住贪婪设下的陷阱。   资产泡沫膨胀与破灭的过程,也是谎言与骗局诞生和败露的过程。庞氏骗局、安然事件……纵观金融历史,诈骗行为层出不穷,而这些行为,在牛市时更容易发生,因为投资者为泡沫所迷醉。   由于货币发行失控,市场中的流动性越来越多,泡沫化现象的频率越来越密集。对于投资者而言,如何避免投机行为,成为资本市场中一个永恒的话题;对于监管者而言,怎样避免泡沫膨胀与是否刺破泡沫,则是利益平衡的选择。货币危机的历史也提供给我们另一个启示,这就是,泡沫的破裂与危机的爆发往往起源于一个突发事件。但突发事件的背后,其实蕴含着必然的结果。会计制度、监管准则、货币政策、政治事件等多重因素制约着资本市场的运行。传统的金融生态是否需要打破?金融道德如何回归?怎样重建资本市场新秩序?如何避免新一轮泡沫产生?自由市场原则与强化监管共识是否蕴含着理念冲突?金融创新会不会受到抑制?这些都是我们当前面临的问题。   变幻的股市   安第斯山脉绵延4 000多英里,好似横亘在南美大陆西面的脊骨。随着纳斯卡板块开始缓慢并剧烈地向南美板块底部滑动,大约形成于1亿年前的山脉最高峰—阿根廷的阿空加瓜山也渐渐隆起,海拔超过22 000英尺。阿空加瓜山附近的小山峰看起来像是围绕着圣地亚哥的耀眼的白色哨兵。只有当你站在玻利维亚高地上的时候,你才能真正感受到安第斯山脉的陡峭程度。当笼罩在拉巴斯到提提喀喀道路的云消散后,安第斯山脉耸立于天边,在地平线呈现出耀眼和不规则的线条。   看着安第斯山脉,你很难想象哪个人类组织可以征服这个广袤的天然屏障。但是对于一个美洲企业而言,峥嵘的山峰并不比位于他们东面的茂密的亚马孙热带雨林可怕。这家企业着手修建了一条天然气管道,从玻利维亚跨过南美大陆到达巴西大西洋海岸,它还筹划修建另外一条也是世界上最长的管道:从巴塔哥尼亚的一端直达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   如此宏伟的计划体现了现代资本主义的狂妄野心,随着现代社会的一个最重要机构—公司的产生,它的实现成为可能。正是因为公司的产生,使数以千计的个人能集中他们的资源进行冒险,从事长期的项目计划。而这类计划在利润实现之前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在银行业务和债券市场形成之后,由于融资的需要,股份公司和有限责任公司应运而生:“股份公司”指公司的资产由多个投资者共同拥有;“有限责任公司”指公司作为“法人”单独存在,在企业运营不下去的时候,“有限责任”可防止投资者失去他们所有的财富。投资者根据他们在公司购买股份的多少来承担相应的责任。更小规模的企业可能会以合伙的方式来运营。那些渴望扩张业务的人都倾向于建立公司。   但是,公司改变全球经济的能力依靠的是相关的创新。在理论上说,股份公司的经理应受股东的牵制,股东参加年度会议并直接或间接通过非执行董事来对经理施加影响。但实际上,公司的主要约束力来自于股票市场。在市场每天有大量的公司股份(我们称它们为股份,股票或股权,你可以喜欢怎么称呼都可以)被买进和卖出。人们准备以什么价格来购买公司的股票,意味着:人们认为公司在未来会赚多少钱。事实上,可以说股票市场每小时都对上市公司进行公民投票:评估公司的管理水平、产品的吸引力以及公司主要市场前景。   股票市场也其有自身的发展规律。未来在很大程度上是不确定的,所以我们对于公司未来的盈利率的评估也必定不一样。如果我们都是计算机,我们会同步处理所有可用的信息,并得出相同的结论。但我们是人,有时只会看到眼前,并容易受情绪波动的影响。当股票市场价格集体上扬时,投资者就会受到一种“集体兴奋症”的控制。这种情况经常发生。这就是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曾说过的“非理性繁荣”。相反,当投资者的“动物心理”从贪婪变为恐慌时,那种早期欣喜的情绪带来的泡沫就会瞬间破灭。“动物学心理”这一比喻理应成为股票市场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股票市场上乐观的买家就好像“牛”,而悲观的买家就像“熊”。当今的投资者被称为“电子兽群”,在盈利时开心地吃草,在市场下跌时四散而逃。事实上,不管怎样,股票是反映人类心理的一面镜子。人们可能意志消沉,甚至完全崩溃,然而是希望还是健忘症,总是够让人们忘记那些惨痛的经历而洋洋自得。   自股票第一次被买卖到如今的400年间,金融泡沫反复出现。一次又一次,股价飙升到不合理的高度而后又急速下滑。一次又一次,这个过程总是伴随着欺诈。无耻的“内幕交易者”为牟取利润而不惜牺牲天真的新手的利益。我们对这种模式很熟悉,可以分为以下五个阶段:   1. 变革:经济环境发生的一些变化为某些公司创造了新的盈利机会。   2. 极度愉悦或交易过度:有关预期利润增长的利好消息导致股价快速飙升。   3. 躁狂症或泡沫:轻松的资本收益预期吸引了第一批投资者和想圈占财富的金融骗子。   4. 悲痛:内幕交易者看到过高的股价并不是依靠利润的支撑,于是开始抛售股票以赚取利润。   5. 厌恶或怀疑:随着股价下跌,外部投资人纷纷抛售,导致泡沫瞬间破裂。   股票泡沫有三个周期性的特征。第一,不对称信息的作用。关注泡沫公司经营状况的内幕交易者知道的内情往往比外部投资人多,并想骗取外部投资人的钱财。当然,这种不对称性现象在商业活动中总是存在的,而在泡沫时期,内幕交易者往往采取欺诈手段利用这些信息牟利。第二,跨境资本流动。当资本可以自由地从一个国家流动到另一个国家时,泡沫往往容易出现。在主要金融中心的经验丰富的投机家,也许缺乏内幕交易者的那种真实的内部信息,但是比较起那些天真的投资新手,他们能很好地把握时机—尽早购买并在泡沫破灭之前及时抛售。换句话说,在一场股市泡沫中,不是每个人都失去理性。但至少有一部分过度乐观派,相比而言不是那么理性。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倘若没有宽松的信贷,真正的泡沫就不可能产生。这就是为什么诸多的泡沫追根溯源,要归结为中央银行的无所作为或者胡作非为的原因。   股市泡沫反复出现的历史更清楚地说明人类很难从历史中汲取教训。读者可以从《商业周刊》了解到相隔只有20年的两个阶段。1979年8月13日,《商业周刊》封面上是一张皱巴巴地纸飞镖形状的股票证书画面,上面的标题是《股票之死:通货膨胀如何正在摧毁股市》,这无疑是告诉读者美国股市所面临的危机的严重性。   那时的人们纷纷从股市转向具有更高回报和更抗通货膨胀的投资领域。股票市场的最后希望—养老金已经得到批准,可以从股票、债券市场转到房地产市场、期货市场、黄金市场甚至钻石市场。“股票之死”看起来好像是永久的现实。   1979年8月13日那天,历史最悠久的美国股票市场指数—道琼斯工业指数收于875点,与10年前相比几乎没有变化,低于其高峰期1973年1月的1 052点将近17%。15年一蹶不振的行情让人们变得悲观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没过几年,美国股市又回到了鼎盛的大牛市时期。在1982年8月道琼斯指数探底(777点)之后,在5年之内又以超过3倍的速度上涨,在1987年的夏天升到了2 700点创纪录的高位。在1987年10月短暂急剧的抛售调整后,道琼斯工业指数又恢复了上升势头。1995年之后,上升速度加快。在1999年的9月27日,道琼斯工业指数收盘于10 395点,这就意味着在短短的20年间,主要的美国公司的平均价格增长了近12倍。就在那天,《商业周刊》的读者激动地看到这样一段话:   詹姆斯·格拉斯曼和凯文·哈赛特在《道琼斯36 000—在上扬的股市中牟利的策略》中提到:现在的形势无疑证实股市会达到36?000点。他们指出,市场就应该到36 000点,至少在3到5年后会达到这个目标,到那时投资者也会得到相同的结论。市盈率达到30倍①是远远不够的,按他们的预测,市场最合理的收益应该是能达到100倍。   但文章刊登之后不到4个月,互联网泡沫就破裂了,这是因为人们过于高估了技术公司的未来盈利率。到2002年10月,道琼斯工业指数跌到7 286点,这是自1997年以来没见过的最低水平。在撰写本书的时候(2008年4月),股票交易只能达到拉斯曼和哈赛特预测水平的1/3。   衡量美国股票市场的表现的最佳方法,是将股票的总收益(包括股息的再投资收益)与其他金融资产,如政府债券、商业债券或国库券的收益进行比较。后者可以被看做是一种短期手段,就像货币市场基金或银行的活期存款一样。我出生于1964年,如果我的父母那时候能投资少量金钱在美国股市,并且每年把赚的股利进行再投资,那么在2007年他们拥有的财富将是原始投资额的70倍。例如,投资1万美元就会变成70万美元。但是,债券和国库券的盈利率相比之下会很低。一只美国债券基金只能增长23倍,而国库券只能增长12倍,而且这个数字必须根据生活物价情况进行下调。在我这个年代,生活物价已经增长了将近7倍。所以事实上对刚才的数值进行换算,可以得出股票盈利增长了10.3倍,债券增长了3.4倍,而国库券只增长了1.8倍。如果我的父母在1964年错误地只购买了1万美元的国债,那么他们为儿子准备的这笔财富按实际换算,就会缩水85%。   从长远来看,没有一个股票市场的表现能胜过美国股票市场。据估计,1920年到1990年美国的长期实时股市收益率是4.73%,瑞典排名第二(3.71%),瑞士紧随其后(3.03%),而英国仅仅排名第十(2.28%)。在所研究的27个股票市场中,有6个至少遭遇过一次重大发展中断的情况,这主要是因为战争或革命造成的。在10个遭遇股市收益率负增长的市场中,包括委内瑞拉、秘鲁和哥伦比亚,而最糟糕的是阿根廷(–5.36%)。股票长期持有并非全球通用的秘方。尽管如此,在20世纪对于大多数能提供长期数据信息的国家来说,股票的盈利率是债券的5倍左右。这个数据并不让我们吃惊。正如我们在第二章所看到的,对于债券,政府所做的不过是承诺偿付利息,并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偿付本金。但无论是通过拖欠债务还是通过货币贬值的方式,最终大多数政府无法兑现其承诺。而股票是一家盈利公司资产的一部分。如果公司经营业务成功,不仅会带来股利,而且会带来有效的资产增值产生的利润。当然,这其中也有风险。股票的收益与债券和国债相比更难预测也更不稳定。一家普通公司遭遇破产和消亡的可能性远远大于一个主权国家消亡的可能性。如果公司破产了,债券持有者或其他形式的债权人将首先获得赔偿,而股票持有人会一无所有。但经济学家们从“股权风险溢价”上看到了股票丰厚的回报率—很显然,在某些情况下,股票还是值得去冒险的。 <-- -------------------------------------------------------------- 书籍名称:货币崛起 作者:尼尔·弗格森 本书籍由网友“yaxuans”上传 日期:2009/6/19 11:43:31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